接下来的七日,郑俊书的生活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白日里,他依旧是槐荫巷那个沉默寡言的“陈默”,读书、习字、偶尔出门购买简单的生活用品。但他的活动范围,却悄然扩大了。他利用各种身份伪装——时而是打听旧闻轶事的落魄文人,时而是收购废旧木料家具的小贩,时而是为编纂地方志收集资料的衙门临时书吏(伪造了一份粗陋但足以糊弄普通人的文书)——在宵夜城的茶楼酒肆、街坊巷口、甚至官府外围的档案房附近,旁敲侧击地打听数年内城中发生的、特别是与独栋宅院有关的火灾。
他问得很有技巧,从不直接提及“千面魔功”或任何敏感字眼,只以“听闻某处旧宅失火,想寻些老木料”、“研究本地灾异志”、“好奇某段旧事”等为由头,配合着恰到好处的一点碎银或几包廉价烟丝,倒也真让他收集到几条模糊的信息。
近五年内,宵夜城记录在案的较大宅院火灾共有三起:一起是城北富商家的厨房不慎走水,烧毁了半边厢房;一起是城南一户老人家中炭盆倾倒,引燃了房屋,老人不幸身亡;还有一起,则是约莫三年前,发生在城西较为偏僻的“梧桐巷”,一座据说曾属于某个外地行商、后来长期空置的宅子,在一个雷雨夜突然起火,火势极大,几乎将整座宅邸烧成了白地,因位置偏僻且雨大,等到附近居民发现并报官,火已基本熄灭,现场只余焦土残垣。事后官府简单勘察,以“天雷引火”或“宅中存有易燃物,年久自燃”草草结案,并未深究。
“梧桐巷……空置宅院……雷雨夜大火……”郑俊书将这条信息反复咀嚼,记在心里。时间(三年前)、性质(空置、偏僻、大火焚毁)、模糊性(草草结案),似乎都与那干瘦老头提及的“着火废宅”隐隐吻合。他决定将“梧桐巷”列为重点探查区域,但并未急于前往,以免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夜间则成了他监视那间南城破瓦房的时间。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幽灵,每夜子时过后,便会换上夜行衣,披上那件特殊斗篷,悄然离开槐荫巷,潜入南城那片混乱区域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贸然靠近那间死胡同尽头的瓦房,而是在外围选择了数个不同角度、距离适中的隐蔽观察点——有时是某处废弃阁楼的破窗后,有时是某堆高大垃圾杂物形成的阴影,有时甚至是隔壁一条更高屋舍的屋顶瓦脊之后。他轮换使用这些观察点,每次潜伏都极为小心,不仅收敛气息,连目光的注视都尽量分散、避免长时间聚焦可能引起高手的警觉。
头几天,瓦房内外一片死寂。那干瘦老头似乎极少出门,偶尔在黄昏时分,会看到他佝偻着身子,拎着一个破旧竹篮,慢慢走到附近一条稍热闹些的街口,买些最廉价的炊饼和咸菜,然后又慢吞吞地踱回瓦房,木门紧闭,再无动静。周围那些疑似暗哨的位置,也偶尔能看到极轻微的活动迹象,但同样隐蔽至极,若非郑俊书早有猜测且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直到第七天夜里。
这一夜,无星无月,乌云低垂,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仿佛一场暴雨正在天际线外酝酿。宵夜城的喧嚣似乎也被这沉闷的天气压抑,比往日更早地沉寂下去。南城这片区域,更是早早陷入了近乎死寂的黑暗,只有零星几点昏黄油灯的光晕,在破败的窗户后摇曳。
郑俊书潜伏在一处距离瓦房约三十丈、位于一条斜向小巷拐角处的杂物堆阴影里。这个位置既能透过巷口看到瓦房所在的死胡同入口,又能观察到另一条相邻小巷的情况,视野相对开阔,且撤退路线复杂。
子时刚过不久,异动发生了。
先是瓦房那扇紧闭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绝非普通油灯的光芒,那光泛着一种不自然的、略带暗红的色泽,一闪即逝。紧接着,木门缓缓打开。
一个接一个的黑影,从门内鱼贯而出。
郑俊书立刻屏住了呼吸,将《龟息养元录》运转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减缓到微不可察的地步,整个人的生机仿佛瞬间降至冰点,与身周的杂物和阴影彻底融为一体。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在黑暗中努力适应,仔细打量着那些走出的人影。
一共七人。皆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面容。他们的脚步轻捷而怪异,落地时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行走间身体摆动的幅度也极小,透着一股僵硬而协调的诡异感,不像常人,倒像是一群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更让郑俊书心头微凛的是,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冰冷、死寂、混乱,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狂暴扭曲的意味,与正常武者的气血阳和或内息凝练截然不同,甚至与黑石城传闻中那些邪教徒的气息也有所差异,更加……非人。
领头的一个黑衣人身材最高大,斗篷下似乎还戴着某种面具,在路过郑俊书藏身的巷口附近时,脚步微微一顿,头似乎向这边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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