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桐过去回话，刚好撞到从北院出去的金妈妈。
她在北院关了一晚上，神色枯槁，三魂没有七魄，完全不复昨晚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她出了茂林院，是一个劲儿往嘉兴居奔，就想问老太太讨个公道。
昨夜罗二太太要教她请安的规矩，直接叫人拿着板子架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然而老太太见了她，只是嫌弃地撇撇嘴角：“一晚上没回来，身上都是一股儿味道，还不快去先洗洗。”
听老太太的话风，是完全没有给自己做主的意思，金妈妈顿时心凉了半截。
老太太昨夜逞了威风，听说昨夜傅春深罚完后直接瘫在了地上，心里爽快极了，觉得之前她顶撞自己的仇是报了回去。
而且答谢宴是给二房办的，如今出了差错，那二房媳妇就应当被罚。
送去的那盘棠棣果，下人来回话，大房的所有媳妇，包括罗大太太都吃了。
这双管齐下，老太太更觉得自己仍然是这座侯府的主人，她的话，下面的人都得听从。
气派撑够了，至于奴婢的死活，老太太也懒得去管了。
然而老太太派去的下人没看见的是，罗大太太将棠棣果吃完后，将装果子的盘子摔了，对徐姚纨大发脾气：“我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你，你如今反倒来带累我！”
徐姚纨也很是委屈，不满地质问：“母亲，你也觉得是媳妇的错吗？”
老太太拿盘没熟的棠棣果，来告诉他们兄友弟恭的道理，狠狠打了大房一耳光。
罗大太太何尝不知，这和谁都没关系，纯粹是老太太又想耍她的祖宗脾气。
本来说她身子上不爽利请了大夫进来，以为这老不死的能安生两日，还盼望着她一不留神能驾鹤西去呢。
谁知她才好一点，就来向下头的小辈示威了。
偏偏她每回示威，每回都要把大房磋磨一顿。
罗大太太简直要被她给气死了，不免一时失态道：“这上头再不死，恐怕我改日就要先死了。”
候在一旁的明妈妈眼睛一跳，想要制止住罗大太太的快嘴。
徐姚纨眼睛却一亮道：“母亲，祖母年纪大了，近日又生了病，说不定真到了那个日子。”
罗大太太刚想说她在痴心妄想，可看着徐姚纨眼里的精光，莫名心上一抖。
她要干什么？
罗大太太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大胆的念头，却不敢说出来。
但她也没训斥徐姚纨，只是让她出去，自己要休息了。
徐姚纨看着罗大太太默认的态度，低头出去。
*
傅春深休息了两日，身上才完全松快了。
期间罗寄岚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围着她打转，也不爱去书房躲着了。
休沐结束以后，他重新上值，然而一下了值就赶回了府里，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傅春深劝他不用绷得那么紧。
罗寄岚却小心翼翼道：“是我哪里照顾得不好吗？还是深姐姐你哪里又痛了？”
她觉得罗寄岚实在是大惊小怪，她就是被罚了走路，又不是被割了几块肉，也不是手脚残了，有必要连饭都给她喂到嘴边吗？
看到祖母揶揄的眼色，傅春深只能微笑同他说：“我自己来吧。”
可就算自己来，罗寄岚也是紧张地盯着她那筷子。
傅春深不免怀疑道，难道那日装痛装太过，让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傅春深觉得很有必要跟罗寄岚谈一谈。
于是选了个风清月朗的晚上，傅春深没有睡，等到罗寄岚坐到床上，她揭了被子，问罗寄岚近日是怎么了。
房间里微暗的灯光，白色床幔透出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矮，交织在一起。
傅春深和罗寄岚都穿着白色寝衣，盘腿正对着。
罗寄岚沉默一瞬，觉得还是瞒不过她。
他垂头丧气道：“深姐姐，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没用？”
傅春深的心跳了一下，难道她一直以来藏着的嫌弃，被他察觉了吗？
不过面上工夫傅春深一向修炼得到家，她假笑道：“怎么会呢？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想？”
“可是，”罗寄岚顿了顿道，“我发现当我很迫切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这难道不是没用吗？”
傅春深问：“你是想做什么呢？”
借着烛光，罗寄岚看见傅春深的眼睛水光潋滟，他霎时红了脸。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好像都做不了，那种感觉不太好受。”
无能为力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见罗寄岚不愿意讲，傅春深也不强求，她说：“那你确定你拼尽全力去做了吗？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可能是你还差一口气。”
罗寄岚道：“我想拼尽全力，可觉得……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毕竟……我好像荒废了太久。”
荒废太久后再想追起来，确实是关山难越。
傅春深正视着罗寄岚的脸，她知道，罗寄岚或许是从那晚上的惩戒后，真正地觉悟了。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推他一把。
傅春深拍了拍罗寄岚的肩，对他说：“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况且你也才十七，哪里又算得了晚呢？”
“是吗？”得了傅春深的鼓励，罗寄岚的眼睛仿佛点了一盏灯，“若我现在拼尽全力，那，那你会陪着我吗？”
她肯定会陪着他啊，不然她那么久的努力，是要拱手让人吗？
傅春深灿烂笑着：“我当然会陪着你。”
“那就好，那就好……”罗寄岚喃喃道。
他以为，她会觉得他这么没用，已经对他很失望。
看来，她还是对自己充满着希望。
“还有深姐姐，”罗寄岚终于对傅春深展开笑颜，“我不止十七，下个月，我就要十八了。”
傅春深道：“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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