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地站着,观察自己此刻到底想要做什么。也许他可以再试一次。这一次他会更小心谨慎,严格要求不增添新的替死鬼,要求他自己能为这个愿望而满意……但这真的能做到的吗?他的思维之缜密、言语之完善能够凌驾于魔鬼之上吗?如今他终于认清楚自己并不是那块料,因为每次当他说出他没什么可在乎时,因果业报总会毫不留情地降临。他再也不能够说出自己可以不惜一切,可以肆意嘲笑一切……轻狂无知的岁月已逝去,眼下他唯有谨慎行事,以免白白葬送时机。
桌前的人终于抬起头。“出去瞧瞧吧,”它又一次建议道,“你要是觉得心烦,何不先出门去排遣一下呢?”
罗彬瀚问:“外头到底有什么?”
“也许会有个帮得上你的人。”
“能帮我实现愿望?”
“能帮你想清楚愿望。”
“用不着,”罗彬瀚立刻说,“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没有别人擅自给我的愿望加注脚。”
那怪物装出一副听不懂他意思的模样。罗彬瀚终于转身向烈火熊熊的玄关走去。当他的手指碰到那扇冰冷暗沉的门扉时,他才听见身后的声音说:“你若是对那份遗嘱感兴趣,出去后不妨捎一捧灰回来。”
罗彬瀚扭过头瞧它。“一捧灰?”他重复道,疑心自己听错了。可那东西仍然只是向他微笑。
“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放一把火,”它漫不经心地吩咐说,“等火熄后取一捧余灰来做凭证,然后我会再听听你的愿望。”
罗彬瀚的掌心还握着他的打火机。他试着摁了两下,确认里头的燃料还够用,拿着它出去放一把火似乎不算是个难题。他只是忍不住瞧了瞧环绕他们的火屋,质疑在这种地方是否真能烧出什么灰烬来。
“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灰?”他客气地请教道,“没有原材料上的要求吗?比如说一定要是骨灰?草木灰也能算数?
对方笑道:“你爱烧什么都随你,只管把烧剩的东西取来就是了。”
罗彬瀚终于推门出去了。他带着满腹的怀疑与戒备,踏入屋外白茫茫的光雾里。起初他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脚下并非虚空,而是略为柔软的泥土地面。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似无边无际的光雾散淡下去,周围的环境里突然充满了色彩与声音。带着潮湿的翠绿映入他的眼帘,而耳畔传来的是潺潺水声与某种动物的喘息——他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群山环绕的绿野中。
这片绿野的风光很陌生,不是他生平所熟悉的任何一处地点,而且透出某种奇异的凄清氛围。但他无暇再对此地多加打量,因为就在他前头不远处的某棵大树下,一只浑身烂疮腐肉的野狗正兴奋地朝着枝头喘气。它的外形瞧着早该死透了,却依旧能活蹦乱跳地咧开嘴,发出阵阵狂笑般的气音。当罗彬瀚纳闷地盯着它时,这只狗甚至用他的母语开口说话了。
“下来,下来!”它尖笑着冲树梢上的某个东西说,“我要吃了你!”
罗彬瀚往旁边悄走了两步,绕开一团遮挡视线的树荫,想知道这只怪狗是在冲谁说话。他凝神观察树梢,起初以为那里什么都没有,直到枝梢深处的叶丛轻微蠕动起来,他才终于认出这团暗影的熟悉轮廓。原来这是一颗探首戒备的蜥蜴脑袋。
“菲娜?”他试探着叫道。
树梢上的菲娜无疑是听见了,立刻就朝他延颈张望。而树下的怪狗也同时转身望向他,发出一串恐怖的嚎笑。
“哎呀!”它怪叫道,“我的老朋友!”
它突然撒开四足朝罗彬瀚狂奔而来,口中獠牙绽露,涎水淌满了腐朽的下颌。由于忘了带上自己的魔法弯刀,罗彬瀚只得瞪眼瞧着,等这只怪狗扑到他面前时才猛然飞起一脚,把它远远踹到了薄雾后的草丛里。他继续站在原地观察情况,同时疑惑地挠起自己的头皮——这只死狗鬼吼乱叫的腔调令他觉得有几分耳熟,但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他本以为自己认识的人言狗只有法克,而法克是绝不会这样神经兮兮地跟他打招呼的。
他正摸不着头脑地回忆往事,菲娜已经趁机溜下了树,悄然出现在他的肩膀上。罗彬瀚瞧出它现在情绪很紧张,于是伸出手挠了挠它坚硬粗糙的下巴。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他随口问它,“是跟我妹妹一起来的?可我之前没看到你在,是她把你落在这儿了?”
他不是真的指望菲娜能回答他的疑问,这对一只蜥蜴来说未免期望太高。可是紧接着菲娜口中就伸出了许多细细长长的丝须,它们在他的凝视下彼此缠结,形成一种弦管状的发声结构。
“我觉得这是一场意外,”那丝须震颤形成的声音细细说,“当井口临时溢出时,我们被卷了进来。我的宿主当时没想着要出去,而是急着追上你的妹妹……所以,我也被带了进来。”
这丝须形成的音色和罗彬瀚印象中略为不同,但那独特的发声方式让他能立刻猜出对方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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