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愚是礼部左侍郎,在沈鲤入阁办事后,实际上的礼部尚书,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称一声少宗伯。
官厂的身股制,虽然是高启愚提出来的,但真正做事的人,应该是吏部和工部。
毫无疑问,高启愚的手伸得有点太长太长了。
高启愚的官厂身股制改制奏疏写的很好,具体到人,大工匠是十厘顶身股,而五年以上的学徒,就会有一厘的身股,身股的九等,就成了官厂另外一整套的晋升机制。
最关键的是,在高启愚的规划里,会办、代办、总办这些官厂的官吏,完全没有任何的身股。
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矛盾,那就是管人的官吏管着的工匠是官厂主人,那这些官吏还能管得住这些工匠吗?
朱翊钧不由的看向了申时行,高启愚和申时行这对同门师兄弟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了。
“陛下,臣以为少宗伯所言不妥。”申时行深吸了口气,拿出了一本奏疏出班说道:“臣另外有本上奏。”
申时行也拿出了一本奏疏,内容和高启愚在匠人制度这块几乎没有变化,最大的区别,就是申时行的奏疏里,官厂的官吏们,也有身股,只不过这些身股完全和职位挂钩,一旦离任,就会失去。
“申侍郎,你这奏疏,我也看过,官吏和匠人不同,官吏本就是朝廷入厂办差,身股制是什么?身股制本身是对匠人的评级,是对他们技艺的考校,官吏有何技巧,凭什么有身股?”高启愚也没含糊,看陛下看完了奏疏,立刻对申时行开炮。
元辅弃徒和座下第一弟子开战了,朱翊钧勤政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看大明明公吵架吗?
朱翊钧恨不得亲自下场拱火,不要吵,最好打起来,打起来才热闹!
申时行立刻说道:“少宗伯,此言差矣,那匠人是官厂的东家之一,官吏还怎么约束匠人?我讲的身股制,是职位的身股,又不是他们自己。”
申时行的面色不善,他觉得高启愚根本就是在仗着圣眷找茬,而不是为了政策的推行。
办差的管人家官厂的主人,管得住吗?申时行觉得高启愚根本就是在斗气,完全无法理喻。
这段时间,高启愚总是在找申时行的麻烦,申时行脾气好,他总是忍让,就像是蔺相如总是在避让廉颇,退让有的时候,是为了大局。
但让了一段时间,高启愚变本加厉,把手都伸到吏部来了,那申时行就不能再让了。
“那要是职位的身股,那就更不能有身股了,申侍郎,官厂这些官吏,是不是考成期满,就会晋升,甚至升到工部里做大使、郎中?”高启愚颇为肯定的说道。
申时行眉头皱了一下,才说道:“官厂的官吏,的确会升任工部,这次工部营造五十一官厂,有很多官吏,都是从京师官厂升到了工部,筹建这些新的官厂。”
高启愚端着手说道:“那就是了,大工匠不会升到工部去,顶多调派各官厂做总工,一辈子都在官厂打转。”
“这些个官吏升了官,接替他们职位的小吏,就会把身股分到的银子,交给这些大官。”
“申侍郎,咱们都是当官的,明人不说暗话,权力这东西,就是如此,想要什么,哪怕是做梦,都能实现,甚至不需要开口,就有人孝敬。”
“从官厂升到了工部,你这些官职身股的银子,还能让官厂官吏们拿着不成?时日稍久,连官厂的身股银,都能被偷了。”
“身股制是为了让匠人以厂为家,显然官吏们做不到,还招祸,就不必了。”
高启愚的话很不客气,但他真的已经非常客气了,大家都是官员,他说的情况是必然会发生,所以从一开始就绝了这个口子。
任何组织不能没有行政,没有行政的衙门,就变成了翰林院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但组织里,行政权力太大,那这个组织立刻就会陷入僵化,不仅仅是朝廷、也不仅仅是官厂,民坊也是如此,一招文山会海,就能让所有人疲于奔命。
匠人拿着身股,本身就是和掌控权力的官吏们进行抗衡,如果也给官吏们,哪怕是给职位身股,那匠人就无法和官吏们形成平衡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申时行首先赞同了高启愚的话,大明官吏什么样子,申时行也很清楚,这帮虫豸,干的事儿,就两条:交结朋党,抱团乱政、擅为更改,变乱成法。
比如这擅为更改,变乱成法,明明有明确的大明律,详细的大明律例,甚至还有关于条文解释,但到了地方判官手里,从来都是我想怎么判就怎么判,你这刁民,民告官还想赢我?
到了官厂也是如此,官厂法例明确规定,这些个官吏就是不遵从,整日里找着由头为难匠人,今天搞这个,明天搞那个,上级来了还要停工停产,结果这上级也就是个工部的九品大使,到库房点检物料。
每天光搞迎检,但从没迎到过。
之所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纯粹就是这些官吏们在耍官威,为了耍威风故意这么折腾,而且往往,这官越小,规矩越大,事儿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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