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马厩里,刘源生和昔日的书童赵满子麻木地刷着马。
刘家原是龙城商贾,开着好大的酒楼、布庄。
但蛮族一来,一切化为乌有。
酒楼、布庄被抢走,宅子也被蛮族什么将军占了,家里所有人沦为蛮族的奴隶。
刘源生的几个兄弟,都因反抗蛮族而被打死。
他看着兄弟们的遗体被拖到天坑,哭了一晚上,主动献上最后藏着的一箱银元宝,换取活命的机会。
有人笑他懦弱。
他承认,他的确懦弱。
但他不是怕死,他怕的是死了这恨意也无法消弭,他怕的是没有人记得龙城有个刘家。
他怕的是,看不到龙城回归中原!
哪怕做奴隶,他也要活着!
活到龙城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赵满子听他呼吸越来越重,关心地道:“三公子,你且歇一歇,我来就行!”
刘源生继续刷马,“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三公子。”
他被分到马厩,赵满子也在此,两人抱头痛哭一番,相互照顾着,艰难地活到现在。
赵满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又忘了。”
他从小就跟在刘源生身边,叫了三公子十几年,早就成了习惯。
“三公子,满子!你们咋还干着活呢?”
孙小虎从外面跑来,激动地叫道。
他没当过刘家的下人,但在这府里认识了赵满子,故而也跟着赵满子叫刘源生为三公子。
刘源生淡淡道:“不干活没饭吃,怕饿。”
孙小虎跺脚,“哎呀,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往外看一看?楚军攻来了!咱们楚军,攻来了!”
刘源生猛然站直,“此话当真!”
孙小虎:“当真!就在城楼上,正打着呢!”
他因嘴甜会说话,得了府里少主的喜欢,出门时经常带上他。
蛮族士兵往城楼跑,少主也跟去看热闹,他瞅个空当,飞跑回来报信。
一路上,已将这好消息告知了好些楚人。
“楚军似乎不多,在城楼上还没下来,但很是勇猛,蛮贼的尸首堆得像小山!那血流得呀,跟发洪水一样!”
孙小虎言语夸张,扬眉吐气。
刘源生:“楚军不多?”
孙小虎:“是啊。我好像听谁说,只来了一万。”
唉,朝廷还是小气,一万哪够?
想要夺回龙城,至少得十万!
如果想要胜算大一点,最好二十万!
刘源生擦擦手,从马槽下抽出一把菜刀,平静地道:“楚军不多,但楚人不少。”
赵满子也从草料下拿出柄斧头,问道:“三公子,时候到了么?”
他早就想和蛮族拼命,但三公子说时候未到,让他留着有用之身,做有意义的事。
刘源生:“到了!”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楚军。
无论结果如何,他必须去拼一拼!
若是死于此战,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先走一步的亲人。
眼看刘源生和赵满子转身便跑,孙小虎急道:“等等我呀!”
说着从另一堆草料下翻出镰刀,跟了上去。
相似的情形,在龙城各个角落上演。
蛮族占据龙城,便将原有楚人全部划为奴隶,分给有功的将领。
在蛮族心里,牲畜是贵重的财产,奴隶却不值什么钱。
因而楚人地位低下,活得还不如牲畜,没有任何尊严。
遭受打骂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被带去野外,披着动物的皮毛,扮成动物供蛮族打猎。
客观而言,龙城还活着的楚人,不算最有血性。
因为最有血性的那些,早就死了,尸首在天坑里。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任人奴役。
只要有一粒火星,便能在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壮士莫慌,楚人来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城墙下,四面八方奔来无数衣衫褴褛的楚人,手里拿着千奇百怪的兵器。
甚至还有个断了腿的老头,用一只手撑着往前爬,满头白发,面上却全是坚毅。
肩上扛着鹤嘴锄,专锄蛮族的脚板。
“我XXX,你们敢造反?”
正在指挥战斗的麦德吉暴跳如雷。
老头不屑地道:“从未臣服,何谈造反?”
这话恰巧被麦德吉听见,火冒三丈,顺手掷出一根长矛,直取老头面门。
老头知道自己躲不开,也就不躲,抬头看向城楼上的楚军。
你们终于来了!
他怨过朝廷,怨过云雾城。
顾家军战死,你们为何不救?
龙城百姓也是楚人,你们为何不管?
但今日楚军来了,他的怨恨可以放下!
老头欣慰地等死,却没死。
一缕紫气截住长矛,转头飞向麦德吉。
麦德吉的亲卫见长矛来势汹汹,匆忙组成人墙,挡在麦德吉身前。
但没用。
七杀想杀的人,谁都救不了。
长矛一路向前,串了一串人葫芦,最后面的是麦德吉。
血淋淋的矛尖,从他前胸穿出。
麦德吉满心疑惑,他是堂堂万夫长,怎地死得这般潦草?!
认识他的楚人大叫:“万夫长已死!”
“万夫长麦德吉已死!”
“蛮贼还不退走?”
城楼上的破蛮军看着下方的楚人,既惭愧,又感动。
他们来得太迟!
韩乡关跃到七杀身旁,“顾将军,该下去了!”
七杀:“本将正有此念。”
喝道:“擂鼓!”
背着战鼓的老卒早在等候她的命令,闻言解下战鼓,举起鼓槌。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响起。
响彻整个龙城。
战,这才正式开始!
所有楚人潸然泪下,这是楚军的战鼓!三年之前他们听熟了,后来却再没听到。
七杀再问一次:“我军何名?”
众将士:“破蛮,破蛮,破蛮!”
七杀挥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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