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深坑中露出。
紧接着,那只手推开了重逾千斤的巨石,露出苍白俊秀的脸。
少年五官冷淡如烟,唇瓣无一丝血色,鲜血在黑衣上结块,十分狼狈。
天空高远,日光淡薄。
拾七眉头紧皱,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他双手不由颤抖起来,连带着瘦削的身体都微微发抖。
极致的恐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困难,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然,他呕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仿佛碎纸片般往前栽去。
少年双膝跪地,细瘦的手腕撑在地上,深深垂着脑袋,长发散开,遮住苍白的脸,薄唇因痛苦而颤抖。
他,他杀了顾危。
杀了谢菱的夫君,谢菱的爱人。
谢菱一定恨死他了。
他们别说朋友,连普通关系都做不成了。
他们是仇人。
他是杀她所爱的刽子手。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许久,仿佛利刃,反反复复刺向他的头颅和心脏。
良久,拾七浑浑噩噩站起身。
他在峡谷中盘旋了七日,双手翻得血肉模糊,浑身的伤口发炎感染,疼得眼眸昏黑。
终于找到那把曾刺向顾危心脏的长剑。
而后,少年带着满腔孤冷,手持长剑,前往周微。
*
谢菱使用了一些科技的手段,很快便抵达了周微京都。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旷荒凉,夕阳冷冷落在亭台楼阁,偶有几只猫狗跑过,踏过纷飞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回响。
整座城池,能跑的百姓都跑了,不能跑的全都被抓进了兵营充军。
上至皇帝官员,下至百姓士兵,全部人心惶惶。
因为北江的大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进来。
谢菱长枪负于身后,冷风掀起雪白的衣摆,眉眼缥缈。
远远看了皇宫一眼,她转道前往光耀殿。
杀人,她喜欢一个个来。
光耀殿,就在京都郊外的青山上。
绿海林涛,风过有痕,露出一角典雅的屋檐。
谢菱拾阶上山,露水打湿裙摆,显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来到巍峨的大殿前,谢菱秀眉皱起。
只见广阔的玉石广场上布满了尸体,全部穿着统一的黑色杀手制服,横七竖八的扭着。
大殿正中央,吊着一个男人。
男人死不瞑目,满身血痕,双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一根丝线缠住,吊在“光耀殿”这三个大字的牌匾下。
俄顷,一具尸体被人从大殿中丢出来,重重落在玉白石广场上,正好掉在了谢菱脚边,发出沉闷的回响。
下一刻,一抹瘦削的人影,从殿内走出来。
青丝如瀑乌黑,肤色白皙胜雪,极致的白与黑相撞,震撼心灵。
少年身形完全露出的那一刻,阳光争先恐后落下,肆意勾勒出他俊秀的眉眼。
而他黑衣孤绝,周身清寂,仿佛将整个世界的温暖都隔绝在外,冷冽若霜雪。
不远处的松林发出簌簌回响,有鸟飞过,划过孤冷的痕迹。
拾七冷淡的眉眼错愕。
而后,他的双眼,双耳,鼻子,耳朵,一瞬间落下汩汩的鲜血。
压抑了许久的金铃响动,顷刻袭来,一瞬间宛如海浪,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拾七一步步走到谢菱面前,伸出没有执剑的那只手,递出一串金铃。
他小心翼翼,眉眼希冀。
声音犹带少年声线,清澈柔和,仿佛初春山涧里汩汩流动的溪水。
“谢菱,你摇。”
谢菱皱眉,没有回话。
拾七用尽全身勇气,翻转手腕,剑柄对准谢菱,剑尖对准自己心口。
他满脸鲜血,仿若修罗。
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明媚,倒映出谢菱冷然的脸。
“谢菱,用这把曾杀死顾危的剑,杀了我。”
谢菱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后退,拉远了二人的距离。
拾七神色茫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呆呆站在原地,握剑的那只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看着谢菱,奋力摇动左手的金铃,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声音,眼睛,耳朵中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也因疼痛双膝跪地,脊背弯折。
可是,都没有他的心疼。
谢菱取下后背的长枪,对准拾七。
拾七直身,纤长睫毛下的眼眸温软清澈,透露出释然。
杀了我吧。
谢菱。
让我赎罪。
下一刻,子弹出膛的声音响天震地,山林间所有的鸟儿全部簌簌而飞。
子弹带着千钧一发的冲击力,在空中划过冷厉的痕迹,径直——
穿过了拾七手中的金铃。
一声震响后,束缚了他半生的金铃四分五裂,碎成万千片段,在风中飞扬。
灵魂叫嚣着冲破天际,拾七微张着唇,难以置信的盯着谢菱。
谢菱将长枪重新背在身后,背影清绝,声音远远传来:
“从此之后,你自由了。”
拾七跪在地面,愣愣看着山风吹过长吟的树叶,高巍的亭台,吹过女人如瀑的青丝,素净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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