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有些紧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站在姜柚的背后，探出半张脸，也看了过去。
小许妈妈的眼神本来很空芒，眼珠却突然动了动，像被什么惊动了似的，亮起了一点光。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说话了。
这几年来，她几乎彻底忘记了语言，偶尔开口，说话也是含糊不清的。
可是现在，她动了动嘴唇，一字一顿，发音却意外的清楚：“宝宝？”
小许浑身一颤，有些迫切地探出了身子。
姜柚的表情有些惊讶，小许妈妈现在应该还看不见小许的，却好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
正在叮嘱姜柚的小护士一脸震惊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她刚才？好像说话了？”
她到南山精神病院上班的时间差不多有两年了，两年的时间，她第一次听见107号发音如此清楚。
姜柚面不改色地说道：“或许是看到我们，想起了点什么吧。”
小护士没有多想，看到熟悉的人和事，对缺失的记忆有帮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继续说道：“现在是五点三十七，探视结束时间是七点，你们还有一个多小时。”
姜柚礼貌地笑了笑：“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
看着她乌黑明亮的眼睛以及乖巧动人的笑容，小护士不由得也笑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之前应该是产生了错觉，这个访客看起来明明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比一般人更有礼貌。
小护士指了指墙上的按钮，说道：“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按这个按钮，我和医生会及时过来处理的。”
姜柚乖乖地点头：“好哦，谢谢。”
小护士转身离开了，还不忘把门带上。
一瞬间，无限分裂的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出去，它包裹在墙壁上，将这个空间剥离出来，它可以选择性地将人纳入其中，在这个独立的异空间里，普通人也能够看见鬼怪。
魏擎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站在原地没有动，姜柚也没过去打扰，母子俩的心结，只有彼此才能解开。
小许妈妈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到了小许的身上，这些年，她的记忆力在逐渐衰退，她就一点又一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儿子的模样。
八年过去了，她从来都不曾忘记。
可无论她怎么回忆，脑海中，儿子都是躺在血泊中，脸上有些两个大大的血窟窿的模样。
她想不起来儿子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了。
小许妈妈没有注意到环境的变化，只是死死地盯着小许，她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良久，她忽然站起身，好似一只濒死的母兽，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己的孩子，反复唤道：“宝宝！宝宝！我的宝宝！”
“妈妈……”
小许也朝妈妈跑去，刚跑两步就被一把抱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抿住嘴，害怕自己哭出来，如果脸上流下了血泪，可能会吓到妈妈。
小许妈妈的嘴里发出哭嚎，颠三倒四地跟小许道歉，她瘦削的身体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背上的骨头凸出来，像要把衣服布料扎破一般。
小许忍不住了，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攥紧她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小许妈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想要找到那双被挖出来的眼珠。
还儿子一双完整健康的双眼，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
母子俩哭作一团，站在旁边的姜柚叹了一口气，魏擎伸出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头。
半个多小时后。
母子俩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
经过一场情绪大爆发之后，小许妈妈的精神反而好了许多，表情和动作还是有些神经质，但是眼神却清醒了不少。
她双眼通红，紧紧地抱着小许不松手，扯过自己的袖口，怕弄痛他似的，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情绪稳定下来的母子俩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小许告诉妈妈，他从来没有怪过她，他不后悔做她的孩子，他希望她能好好治病，好好地活下去。
妈妈告诉小许，她犯病不是他的错，跟产后抑郁没有关系，都是那些人胡说八道，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一个这么乖的孩子。
说着说着，两人又落下泪来。
*
七点，探视时间到了。
小护士还没走近病房，就看见了站在病房外的姜柚和魏擎。
小许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他想要陪在妈妈的身边。
病房里，分裂增长的触手还匍匐在墙壁上，监控拍不到它的存在，它却能帮助小许妈妈看见小许。
而且如果不是一开始纳入空间的人来看，这个房间跟普通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
小护士隔着门玻璃往里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小许妈妈正坐在床上，一贯死气沉沉的脸上带着笑容，给人一种……好像重新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惊叹道：“看来你们跟他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她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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