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明明我们有老梁的口供，却不能拿这个老太婆怎么样，太郁闷了。”岳健峰嘀咕着，说完怒喝了一口手中的奶茶。
“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林晓东熟练地背诵着，“咱们警校的时候都学过，你就别抱怨了。”
“原本以为她回来对于我们控制她有帮助，没想到，她这么多年在海外，对临州的影响力依然这么大？”岳健峰多少觉得不可思议，当然还有愤慨。
林晓东指了指那些停在门口的车的车牌，说道：“没看到吗？很多不是临州的车，老太太的拥趸，可不仅限于临州。临州可以不理会老太太，却不能不理会这些外地来的车，沈盼是懂什么叫牵制的。”
“真是千年的狐狸。”岳健峰没好气地说道。
“千年的狐狸，也是怕照妖镜的。”林晓东把喝空的奶茶瓶子往边上的垃圾桶一丢，“找人盯着她，看她坐轮椅的样子，应该也去不了哪里，看看这些天都有哪些人来，等着我们被使绊子的时候也好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捣鬼。”
当他真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岳健峰看林晓东忽然看着一个地方出神，不由得问：“林队，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他想了想说，“林正阳?”
岳健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什么都没有啊?”
“也可能是我眼花了。”林晓东嘴上这么说着，眼睛还是不放弃地盯着那个角落，然而许久，没有看到什么。
正说着，岳健峰拿胳膊肘子杵了杵林晓东，示意他朝另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叶蘼蘼的车正缓缓地开过来，经过他们面前，停到了那些高级的车子之间。
车门开了，叶蘼蘼从车里走了下来，在引导之下朝着罗萨酒店里面走去。
“叶蘼蘼？她也来抱沈盼的大腿了？”岳健峰看了，嘟囔着。
“不至于吧。”林晓东虽然心头一阵疑惑，但事到如今，他相信叶蘼蘼，倒是担心一开始就这样正面的交锋不知道是好是坏，他没料到叶蘼蘼会第一时间来找沈盼。
罗萨酒店的电梯缓缓上升，电梯里只有叶蘼蘼和一位酒店的陪同人员。
所有那些等着和沈盼见面的大人物，叶蘼蘼这个二十出头的后起之秀竟然被安排在了第一个。
这其中的用意，叶蘼蘼当然知道。第一个，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
今天过后，她和江南医药，会被很多人记住，这未必是好事。
今晚，在这座酒店里，有的是人挤破了脑袋想要留下自己的名字。而叶蘼蘼只觉得他们可怜。
这些摩拜着旧神的信徒，不知道他们所相信的那些法则，已经开始崩塌了，沈盼帮不了他们。
房间的门来了，里面是富丽堂皇的中式风格，很多细节，叶蘼蘼知道不会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但是沈盼的记忆里肯定有。
房间格外敞亮，暖色的灯光在这个夏日，显得多少违和，但对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很重要。每次入睡前，她都能感受到永恒的空寂传来的寒意，这是她不能向其他人提起的秘辛，她终于做到了被仰望、被畏惧，她把自己架在了高高的祭坛之上，却不敢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怯懦，就好像那天大雨滂沱，她被拽到在泥浆中，不敢向陆耀武表露一丝的怯懦一样。
很多东西看起来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叶蘼蘼走了进来，沈盼已经离开了她的轮椅，坐在了一把明式的圈椅上，上等的金丝楠木，价值连城。所有的人都走了，仿佛只有这些奢侈的物件，可以让她些微想起那些旧时光。
那些旧时光好吗？其实并不好。
但旧时光里，她还年轻。
那言而无信的爱情，如今想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酒店窗外的临州，高楼林立，霓虹闪烁，时时展现着赛博朋克的摩登模样，像个叛逆的年轻人挑衅地对她说着，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的脖颈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支撑着头颅昂首看向前方，她像所有老人那样，前伸着脖子，靠着眼睛抬起，用着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个充满了生命力的年轻女孩，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请坐。”她用苍老的声音招呼着，并没有显露任何盛气凌人的姿态，她早已经知道，表面的凌厉只会显示自己的无力。
她自认为已经见过很多人，但是从面前这个女孩的身上，依然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气质，她搜寻了漫长的九十多年人生，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的生命里经过，但是没有谁和叶蘼蘼这样，那种天生天养的坚韧与通透。
沈盼身边的那位面无表情的服务员给叶蘼蘼斟上了一杯茶。
一向喝清水的叶蘼蘼，破例抿了一口，放下茶盏，说道：“顶级的临州云雾茶，可惜现在的六月，已经过了云雾茶最好的季节了。Paula，您要是能早些过来，四月的云雾茶，入口清冽，回甘润喉，是最好的。”
“我的味觉，已经尝不出这些区别了。”沈盼含混地说着，“我记得那个味道。”
“收到您的邀请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叶蘼蘼看向沈盼，开门见山，“我以为您会把行程保密，看来还是低估了您的自信。”
“我只邀请了你一个，其他人都是自己找过来的。”沈盼微眯了下眼，年纪太大了，每说一句话舌头都在颤动。
“但是在外人的眼中，我应该也是慕名而来的拥趸中的一个。”叶蘼蘼嘴角微扬，“大约会被解读成江南医药向神鹿集团示好的意思。”
沈盼似乎是呵呵笑了一下，只是不太清晰，她说道：“你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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