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布。”
殷稷开口,将秀秀自回忆里拽了出来,她连忙将干净的细布递了过去,见他小心翼翼地托着谢蕴的上半身,将她小腹的伤口包扎了起来,心里一松。
皇上目前看来还没有因为谢蕴的避而不见生气,或许她可以对皇帝的耐心多一点期待。
真希望姑姑能留下来,这宫里如果只剩她一个人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秀秀心里想着,抬眼偷偷觑了殷稷一下,就见他和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坐在床榻边,握着谢蕴的手动都不动。
外头忽然响起蔡添喜的轻喊,殷稷这才回神,他极轻地揉搓了一下谢蕴的手背,肉眼可见的舍不得,却还是将那只手放回了被子里,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别告诉她朕来过。”
秀秀连忙应声,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吩咐,按理来说,现在两人这幅样子,他应该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告诉谢蕴啊。
说不定她一感动,就不计较了呢?
可对殷稷而言,照顾谢蕴这种事并不值得提起,甚至还有些抗拒,如果不是他当初松口让谢蕴来了这里,她又何须受这样的罪?
他心口沉甸甸的有些喘不上气来,但一出营帐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
蔡添喜迎上来,脸色不大好看:“皇上,是太后的懿旨,安老王爷亲自来宣的。”
殷稷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脸色仍旧沉了沉:“她倒是没完没了。”
蔡添喜不敢接话,这次以科举舞弊为切口的朝堂清洗,各家在看见皇帝的决心和手段之后,已经决定弃卒保车,用顺从向皇帝效忠,可荀家不一样。
荀家出了个太后,其他世家可以断臂求存,他们却不肯。
太后身份贵重,有她做后台,荀家在这件事上一向闹得最凶,太后也三天两头下懿旨助威,而其他世家也在观望,若是皇帝在荀家的处置上退步,那他们自然会拿捏住把柄,制衡皇权。
太后此举,不只是为了保住荀家的那些人,也是在利用孝道打击殷稷的威严。
就在谢蕴醒过来的前两天,太后还借着说梦见先皇的事,明里暗里责备殷稷不孝,逼得他这两日既要处理那么繁重的政务,又要照料谢蕴,还要抽出时间来抄写《孝经》,每日里甚至睡不到两个时辰。
可孝字当头,哪怕太后没有实权,殷稷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忤逆她,何况还有那么多宗亲唇亡齿寒,怕他连太后都不顾及,对他们更不会容情,竟成了太后的后盾。
蔡添喜只是想着就觉得发愁。
“去看看吧。”
殷稷开口,蔡添喜连忙应声,落后一步跟着他往中军大帐去了。
随驾同来上林苑的朝臣们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安老王爷坐在人群里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架势,他年逾七十,倒是体格强健,一开口嗓门洪亮,底气十足。
此时却在唉声叹气:“太后老人家可不好啊,当初尽心尽力对人好,谁能想到现在落到这个下场,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被人这么欺负……到底不是在宫里养大的,教养差了些啊。”
蔡添喜忍不住提了口气,什么叫教养差了些?什么叫尽心尽力对人好?
殷稷可没受过这位嫡母一分照料,反倒是他重伤入宫的时候,还被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遣了秦嬷嬷去斥责,说他没有教养,进了宫都不知道拜见嫡母。
殷稷当时下床都困难,却不得不拖着孱弱的身体去给她请安,可到了她当时居住的凤仪宫却连门都没能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却是一直等到伤口裂开都没能见到人。
眼下长信宫怎么有脸提这样的话?
还有欺负,什么叫欺负?
你好好站着我打你一巴掌,这叫欺负,可荀家谋的利那是大周的利,害的人那是大周的人,万般罪过都罪证确凿,何谈欺负?
他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论,殷稷却是一抬手拦住了他。
他不需要旁人为他做口舌之争,那毫无意义。
他张嘴咳了一声,刚才还围绕在安老王爷身边的朝臣立刻噤声,纷纷转身行礼,殷稷却动也不动,既没进去,也没喊起,只目光冷冷淡淡地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安老王爷。
安老王爷僵硬片刻,最后还是扛不住压力,讪讪站了起来:“皇上……”
殷稷这才抬脚进去,等在首位坐下才随手一抬:“都免礼吧,安王叔不在府里颐养天年,怎么跑到上林苑来了?”
“这不是许久没见皇上,心里惦记吗?刚才老臣还和大人们称赞皇上来着,说您虽然不是在宫里养大的,却是最像先皇的。”
他腆着老脸笑起来,仿佛刚才他真的是这般说的一样。
蔡添喜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这位老安王本性就是个小人,先前殷稷被认回来的时候,他没少说风凉话,后来殷稷登基了,他又十分殷勤地进宫请安,话里话外说的是这也有他一份功劳。
再往后,就是政务上殷稷被世家掣肘,他似是瞧出来这小皇帝斗不过老狐狸,便迅速躲了起来,连着两年都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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