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见他一面。”
廖扶伤又一次来给谢蕴看诊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这几日对方每日里都会来两趟,每次她都会说这句话,但廖扶伤从来没有答应过。
“谢蕴姑姑,不是下官不想给你传话,是皇上下了死命令,您的话一个字都不准传到他耳朵里,我还不曾娶妻生子,请您给条活路吧。”
果然,又是这样。
谢蕴失望地垂下眼睛,她这两日一直在做梦,有时候会梦见殷稷走投无路的样子,有时候梦见的这是那天殷稷红着眼睛说他就是那般不堪的样子,但不管哪个,她每梦见一次,便都会惊醒一次,然后捂着胸口发上好一会儿的呆。
她不知道自己再见到殷稷会做出什么事来,是可以和他解释那些话并非出于本心,还是会继续那么恶毒地说那些残忍的话。
可她还是想去见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他现在怎么样了?”
廖扶伤有些无奈,这句话每次他来谢蕴也会问,他都已经说得嘴皮子要出茧子了,可还是得耐着性子回答:“比前两日好了些,最近船上太平了很多,皇上不用费心,伤自然好得快。”
太平?
谢蕴自窗户里看向外头,她被关押的位置太过偏僻,根本听不到外头有什么动静,可这两个字此时听来却充满了不祥的味道。
布下了那么大的局,死了那么多人才将事情推动到那一步,世家真的会收手吗?
殷稷是怎么平息事态的?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这几天船上什么情形?”
廖扶伤神情又不自然起来:“谢蕴姑姑,我就是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夫,旁的事不清楚,您就别为难我了。”
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给她,谢蕴知道这也是殷稷的命令,那个人嫌她乱出主意,嫌她管得太多,不肯再给她任何机会了解外头。
“皇上是天子,定然能处理妥当的,您就安心养着吧,那腹痛且不提,您身上的这些愈伤可也不轻,一定要按时涂药。”
说起这茬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时至今日他始终没能诊断出来谢蕴的腹痛是何缘故,好在似乎发作得并不厉害,至少他来的几次,谢蕴神情都还算平静。
再去翻翻医术吧。
他叹着气将一盒药膏拿出来:“这是新调配的,好的要快一些,也能祛除疤痕……姑姑身上可还有别处不妥当?”
“没有了。”
谢蕴不愿意提起自己的事,事情不成就宛如一个笑话,她从未如此挫败过,更加没心思理会身上的这些伤。
“太医既然什么都不肯说,就请回去吧,我没什么大碍,你也不必再来了。”
廖扶伤十分尴尬,他也不想来,可是不能不来。
“不管怎么说,身体为重,还是让我看看你……”
“出去。”
“……是。”
廖扶伤讪讪出了门,看着紧紧闭合的门板叹了口气,他就是一个大夫,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可明天一早他还是得来。
门外响起越走越远的脚步声,谢蕴伏在床榻上,强撑的冷静转瞬间便烟消云散,她不是要隐瞒病情,只是能和太医说的她都说了,也要了止疼的方子,可是毫无用处,既然如此,告诉对方她无时无刻不在疼痛,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会因此就让自己去见殷稷吗?
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逐渐清晰,廖扶伤可能不会,但殷稷却有可能松口。
可他本就自顾不暇,自己还要去给他添乱吗?
算了吧,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睁着眼睛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等身体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可意识刚模糊了不过一瞬,她便看见了殷稷,只是做梦而已,他却真实的连一根发丝都无比清楚。
她下意识伸手想碰触一下他的脸颊,指尖却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她一惊,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殷稷一无所觉,径直朝她走了过来,然后穿过她的身体朝门口走去。
大门被打开,声音顿时嘈杂起来,谢蕴这才察觉到她梦见的地方是宫里,这是殷稷的乾元宫。
可以往清净安全的地方,今天却热闹得过分了,到处都是金铁交鸣声,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往门外看去,却是一眼就看见了锋利的箭矢。
王沿手执弓箭,明晃晃地对准了殷稷,而王沿身后却有一双铁掌禁锢着他,那是靖安侯,他冷冷看着殷稷:“王氏谋逆,臣特来救驾!”
可随着话音落下,他却指尖一松,那握在王沿手里的弓箭便呼啸而出,瞬间穿透了殷稷的胸膛。
“不要!”
谢蕴骤然惊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四肢已经冰凉,她靠在床头蜷缩起来,冷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却分不清楚是因为后怕还是疼痛。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如果以后日日都要这么提心吊胆,她宁愿用自己去平息事态。
殷稷,再见我一面吧,再给我个机会说服你,你这么多年都过得那么苦,不该是这种结局……
一阵古怪的水流声忽然传了过来,谢蕴沉浸在后怕里,并没有在意,直到一点亮光自窗口的缝隙里照进来她才被迫回神。
龙船外头为什么会有烛光?
谢蕴强打起精神来下了地,自小小的缝隙里看了出去,可缝隙太小,她看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瞧见湖面也倒影了光点。
外头有船。
可是龙船路过,尽皆退避,谁能靠近龙船还不被驱赶?
谢蕴拧眉沉思,一个猜测骤然划过脑海,她知道这些船上是什么人了,也知道殷稷是怎么平息船上的乱象了。
疯了,简直是疯了,你想没想过你回京后的处境?
不行,绝对不能让殷稷这样回京,她必须得再见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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