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惜奴紧赶慢赶终于回了含章殿,进了门正要喊人去催太医,就瞧见里头气氛不对,一众宫人全都跪在院子里,见她回来纷纷低下了头,竟是连问安都不敢。
玉春立在台阶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虽然躬身行礼,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情绪:“给庄妃娘娘请安。”
“公公免礼。”
王惜奴不自觉抓紧了帕子,虽然心里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可面上却仍旧摆出了一副无辜模样来装傻充愣,“怎么跪了这么多人?是怎么了?”
“没什么,”玉春竟然也没有拆穿,态度甚至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皇上觉得这些宫人不尽心,明知道娘娘身怀龙胎,又素来体弱,竟然还由着您在宫里走动,这要是出了岔子,谁能负责?”
他说着目光掠过王惜奴看向她身后的一众宫人,声音陡然冷厉:“皇上有旨,今日随行者,皆杖二十,其余人等,在此跪足一日好生反省。”
身边顿时一片哀嚎求饶声,王惜奴也愣了,她今日虽然去了幽微殿,可的确是给谢蕴送了不少东西,也没有在面上起冲突,为的就是在殷稷问责的时候可以推搪转圜。
可殷稷竟然问都不问就罚了她满宫的人。
她才复了妃位,就被皇帝如此重罚,日后怎么在宫里抬得起头来?
“且慢,”眼见内侍省的人上来就要将闻竹拖下去,她连忙抬手阻拦,“本宫只是想着闺中和谢蕴姑姑有几分交情才会去见她,只是送了些东西而已,并未做半分出格之事,皇上切莫……”
玉春恭谨地弯下腰:“娘娘说笑了,皇上只是气您不爱惜自己,也不珍惜这个孩子,他舍不得罚您,只能让您身边的人长长记性了,好让他们记住为奴的本分。”
话音落下他似是想起来什么没说清楚,忙不迭补了一句:“皇上特意嘱咐了,说幽微殿的事他理都不想理,绝不会为此发作您。”
王惜奴被这份欲盖弥彰气得浑身一抖,理都不理?我信你个鬼!
若是当真不想理会,会封妃的旨意刚下就把她召去乾元宫敲打?会有两个狗奴才死死拦着门让她绞尽脑汁才能进去?会她前脚刚出幽微殿后脚就派了人来打她的脸?
她狠狠撕烂了手里的帕子,强自平复下情绪来:“劳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求皇上开恩,若是这些人都罚了,谁来伺候照料本宫?其实我倒是也没什么,可这孩子不行啊。”
玉春叹了口气:“娘娘说的也有理……”
王惜奴心里一松,殷稷还是看重这个孩子的,他身边的人也不敢怠慢……
“不过皇上早有准备。”
玉春忽然话锋一转,抬手轻轻一拍,便有宫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上头摆着厚厚一摞佛经。
“在宫人受罚期间,就请娘娘静心抄写佛经吧。”
王惜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止要罚宫人,还要罚我?我可是身怀龙胎,他就不怕……”
“娘娘放心,”玉春姿态越发谦卑,“皇上断不会让皇嗣出事。”
话音落下,擅妇人症的几位太医刚好到了含章殿门前,大约是看出来了情形不对,几人进门后没敢多言,见礼后便退到了一旁。
玉春这才接着开口:“有他们在,必能保娘娘母子无恙。”
王惜奴的脸色彻底变了,她没想到殷稷这般不讲理,她分明没有对谢蕴做什么,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本宫要见皇上。”
“皇上正在会见朝臣,怕是没时间见您……”
“本宫可以等!”
王惜奴恼怒之下一口打断了玉春的话,玉春顿了顿,轻轻一叹:“怕是奴才话说得不清楚,那奴才就直言了,皇上现在并不想见您。”
这话太直白,刺得王惜奴脸色涨红,身上仿佛着火了一般,火辣辣地又疼又烫。
她再没能言语,玉春给内侍省的人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连忙招呼人将一众随行宫人都拉了下去,却也没走远,就在含章殿的院子里。
因为受刑的人太多,内侍省的人连刑凳都没抬,将人按在地上就开始打。
击打声混合着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王惜奴被惊得回神,白着脸看了众人一眼,随即不忍似的扭开了头,可隐在袖中的手却因为愤恨而用力到青筋凸起。
“娘娘请吧。”
玉春接过佛经,示意王惜奴可以开始抄写了。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只会让场面变得更难看,王惜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进了门,可到底是气难平,再加上刚才还被谢蕴吓唬了一遭,刚一坐下肚子就隐隐作痛。
“我不行了,肚子好疼……快传太医……”
玉春也不敢怠慢,连忙喊了人来,可她毕竟已经安生修养了许多日子,月份又不小了,身体还算稳妥,故而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惜奴却想起来谢蕴的话,立刻抓住了要走的太医:“你再仔细给本宫看看,可有的什么奇怪的病症?会传染的那种。”
太医轮流诊脉后都摇了摇头,王惜奴长松一口气,随即又恼怒起来,谢蕴这个贱人,果然是在骗她!
不过她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她正暗自平复复杂的情绪,玉春就咳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催促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王惜奴咬了咬牙,心里愤恨至极却不得不打开佛经,提笔蘸墨。
外头的惨叫还在继续,王惜奴似是见不得这种人间惨象,没写几个字手就是一抖,落下了一片墨团。
玉春也不着急,静静看着王惜奴一连写坏了五六张,直到外头所有随行宫人都受完刑进来谢恩,他才上前一步打算告退:“其实皇上还嘱咐了奴才一句话,让奴才转告娘娘。”
王惜奴抄了这一会儿,心口已经都是火气,怎么都压不下了,目光看得人凉沁沁的:“说!”
玉春仿若未觉,语气仍旧平和:“皇上说今日之事,只在含章殿里,不会传于他人耳,所以娘娘其实不必担心太多……奴才告退。”
玉春退了下去,王惜奴却愣住了,殷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顾及了她的颜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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