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媒体要真正融入国际传播秩序,承担起世界公民的责任,拥抱基于个体自由的精神、市场理性的价值,是唯一且必然的出路!那些沉重的历史叙事、对所谓特殊国情的过度强调,不过是抱残守缺的遮羞布,终将成为阻碍我们拥抱现代文明、阻碍思想自由流通的绊脚石!”
终于,“历史虚无主义”几个字,像无形的冰针,瞬间刺入许言的神经。他紧抿着嘴唇,身体前倾,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坐在他旁边的蔡东照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的紧绷,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提醒,“诶,诶,老许,这不是在咱们学校。”
姬小雅看了许言一眼,又飞快地瞥向讲台,嘴角也开始变的僵硬。
只有李乐,灌了口手里的蜂蜜抽子,慢慢的拧上盖儿,整个人看着,四个字,你忙你的。
一个小时后,问答环节的灯光亮起。
几个带着恭维马屁意味的问题,让卢建华回答的既展现了学者的风趣幽默,又表现了平易近人的亲切感,一时间,报告厅里,和风煦暖。
“下面一个问题,请.....这位同学。”
许言终于还是举起了手,手臂绷得笔直。
接过话筒,许言起身,清了清嗓子,“卢教授您好,”
“您刚才提到普世价值和历史包袱,并认为后者阻碍了发展。我想请教,您如何看待媒体在传播过程中,其价值取向与社会文化传统、历史集体记忆之间的深刻联系?脱离具体土壤的普世,是否本身就可能成为一种新的霸权话语?”
“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拥有深厚、独特历史脉络的国家,媒体是否应当肩负起连接历史与当下、构建本土认同的使命,而非简单地削足适履?”
许言的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在会场激起涟漪。
卢建华显然有些意外,他扶了扶眼镜,嘴角牵起一个混合着惊讶与审视的弧度。
“这位同学的问题,很有代表性,也反映了当下一种典型的认知误区。”语气沉稳,带着老江湖的从容,“首先,我们必须区分历史本身和对历史的利用。”
“我所指的包袱,是指那种被意识形态刻意塑造、服务于特定权力叙事、拒绝接受人类共同文明成果检验的历史。其次,关于霸权.....”
“真正的普世价值,如自由、平等、法治、人权,它们是人类社会经过漫长实践、付出巨大代价才凝结成的共识,代表了最广泛意义上对人的尊重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不是霸权,这是文明的灯塔,媒体作为第四权力,其核心专业主义精神,客观、公正、监督权力、服务公众知情权。”
“正是这种普世价值在传播领域的具体体现。它超越国界,放之四海而皆准。至于你提到的本土认同.....”卢建华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
“健康的认同应建立在对普世价值的接纳和对未来的开放上,而非沉溺于对所谓独特过往的孤芳自赏。脱离普世价值的所谓本土,只会走向封闭和落后。这是被无数国家现代化进程所证明的铁律。”
卢建华的回应逻辑严密,气势逼人。
许言则试图反驳,“教授,我并非否定普世价值中的积极因子,但您是否忽略了价值传播背后的权力结构和历史语境?”
“而且,卢教授,恕我直言。您所谓普世价值的评判体系,其内核不过是新自由主义的包装扩张诉求。西方批判传播学者斯迈思的文化依附理论早已揭露过其欺骗性.....”
“《资本论》第一卷就指出......这种价值输出实质仍是西方中心论的霸权渗透,与其标榜的普遍性.....”
许言的理论基础扎实,然而卢建华只是微微倾身向前,表情显得格外包容甚至略带优越,如同看一位还困在故纸堆里的年轻人。
“这位同学的理论热情值得赞赏。不过,传播学作为社会科学,早已跳出了传统政治经济学的单一维度思维框架。”
“你所引用的这些经典论述,其诞生的历史语境和媒介环境与今天全球化的网状传播时代已存在巨大鸿沟。”
“理论范式是需要迭代更新的,否则就成了刻舟求剑,阻碍我们对更普适逻辑的理解。”
听到卢建华轻巧地用“代际更迭”、“传播范式”、“全球化话语场域”这类时尚名词,熟练地构筑起一道理论迷雾墙。
一旁的李乐笑着叹口气,得,老许,你这是进了别人的套了。
果真,许言张了张嘴想再反驳,却急切间难以找到贴切的突破口,古板守正的理论在对方灵活缠绕、不断变换位置的传播学概念面前,竟显得滞重不灵,一时语塞,脸色憋得有些发红。
整个报告厅越发安静,空气似乎凝滞了。
就在这时,一声清晰、短促、毫不掩饰其讥诮意味的嗤笑,刺破了沉默。
声不大,却格外清晰。
李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冲许言勾了勾手,许言先是一愣,忽然想到什么,把话筒递到了李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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