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刘账房一个人，他才起身，眼角早就湿润了。
在元亨一待就是半辈子的他，几时被人这么看重过？
孙明祖说自己没有亏待他，那是对整个青岛染厂来说的。
陆英修只是几句话就让刘账房打算用一生伺候她了。
这就是交心。
所以孙明祖笼络不到这样的人，是有原因的。
“苗夫人，您好！”
“孙掌柜，您也好。今天怎么有空来厂子里走走？”
“我想着自己也没到走不动道的年纪，就别窝在家里等着拿分红了，要是元亨有用得着孙某的地方，在下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陆英修嘴角淡淡笑意，“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我丈夫最近确实有些烦恼的事情，身边也没个出主意的人。”
“苗夫人，您先请！”
“孙掌柜，副驾驶可以坐，不必坐洋车了。”
“哎哎哎，好好好。”
好不容易收腹挺胸，挤进了副驾驶位置上，司机驾驶着小汽车离开了元亨染厂。
“刚才来的时候，见孙掌柜站在车间门外张望许久，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没，就是随便看看。以前在厂里也经常去车间，如今的元亨变化太大了，好些人都不认识。”
“随着染厂的商品转型，会有更多的技术工人加入元亨，那些只懂得染布的都被我安排去了其他几家新厂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
“孙掌柜对东北和华北的市场，又没有什么了解的？”
这像是在闲聊，陆英修更像是在替丈夫筛选人才。
陈六子经常在夫妻俩面前提到这个孙明祖，说他很会做生意，有独特的一套，同时也表现出不想看着孙明祖死，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之类的。
问起这个，孙明祖就来兴趣了，给陆英修一通介绍，可以看得出他确实是用心了。
“意思是，天津的市场元亨很难打入进去？那家开埠印染厂也有花布出售吗？”
“虽然没有花布，但是那里有很多租界，人员比较复杂，其实周边一带的市场已经不小了，非必要最好不要直接进入天津市场。”
陆英修点点头，觉得孙明祖这波分析的不错。
“如果就让孙掌柜您来决断，元亨生产出来的花布和染色成品布，该怎么打破天津市场的平衡，一枝独秀呢？”
“那就要用花布去打开销路，而且不能光是随着机器来的那六种，您看啊，济南也有很多外埠开办的贸易行，但是价格都被箍死了，就是因为大家的花色都是一样的，你涨价别人的货就冲到你的地盘上去了，所以只能保持一个相同价格的平衡。”
“等下见到我丈夫，孙掌柜也把刚才那番话照实对他说，就可以了。”
“我刚才就是闲聊，苗翰东先生那是山东有名的工业家，我跟他没法比，没法交流啊！”
陆英修笑而不答，这个孙明祖倒是一个秒人。
原本要去渣打银行的计划被她推迟，先回了一趟临海大酒店，将孙明祖带到苗翰东那里，这才上车离去。
“哎哟，苗先生，打搅您的雅兴了！”
“坐，孙先生，大家都是元亨的股东，没必要这么见外。要不要试试这古巴雪茄？”
“正有此意。”
苗翰东麻溜的用雪茄钳帮他处理好，递给孙明祖，然后抽出一根长条火柴点燃递过去。
“唔，咳咳咳，这个味道非常浓郁啊！”
“喜欢就好，今天找孙先生过来，就是想谈谈元亨未来的出路问题。”
孙明祖激动的心平复后，就将刚才路上的一番说辞给苗翰东又重复了一遍，听得苗翰东一个劲的点头拍手。
“孙先生，看得出，您是一个杰出的民族实业家，我为能够认识您这样的人感到欣慰，起码华夏还有希望。请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苗翰东离开的这十几分钟，孙明祖也没有闲着，起身打量着房间的格局，回想起以前办公室里弄得那些调调，简直是没法看了。
“孙先生，别站着，进来吧！”
跟着苗翰东身后，孙明祖走进一处会议室里，里面的服务生正在忙碌着，很快整个白色帷幔上就出现了一张华北地区的地图来。
“这是...？”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需要再叫你们！”
“是，东家！”
直到会议室就剩下苗翰东两个人，会议室的灯就被关掉了。
“这是？”
“西洋的一些小玩意儿，幻灯机。”
幻灯机的历史苗翰东给孙明祖简单的交代了一下，给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新奇。
这台幻灯机是陈六子有一天给他带来的，性能方面都是最佳的。
“这是...这是京奉线？”
“没错，如果给孙先生时间，您能多久拿下这一条线路周围的花布市场？”
“如果只是机器来的那六种花色，有点困难，天津开不染厂在这一带经营多年，很多都是他们的老主顾，除非我们主动降价。”
“目前天津开埠印染厂没有印制花布的实力，我们的人已经实地探寻过了，这点孙先生可以放心。”
“那，我可以试试，可以试试啊！”
“等的就是您这句话，请移步刚才的会客厅，我处理好就过去。”
离开会议室，孙明祖脑海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那是京奉线啊！
原来陈六子他们的眼光比自己看得那么远！
怪不得陈六子直接去了东三省，不跟自己一起玩了。
要不是今天苗翰东有意化解干戈，自己还真的没法入他们的眼了。
就算不直接进入天津和京畿之地的市场，光是这条铁路线两侧的染布市场，已经不小了。
这是要都交给自己去运作的意思吗？
以前的元亨他没有这个底气，但是现在的元亨，可以印制花布了，既然天津开埠印染厂没有印制花布的实力，那还怕什么？
与其等到上海人和江浙一带的染厂瓜分这里，不如就让自己先拔得头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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