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山竹还是踩着高凳，摘了最新鲜的硕大杨梅，用篮子装了，一层干草，一层杨梅，很是仔细。
给陆三留了早膳，洗了几颗略小些的梅子，一并用粗瓷白碗装了，把院门反锁后，才放心走了。
顺着村路，一路上有那赶早忙活的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山竹低着头，不言不语，脚步却是加快几分。
到了村口的那口井边之时，山竹不禁停了一下脚步。
“张婶子，你听说了吗？村长家昨日丢了一条大鲤鱼，村长婆娘可是在家门口骂了好久呢？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被叫张婶的妇人，也是一脸兴味回答：“怎么没有听见呢？那声音，真是大了去了，要说能把村长婆娘逼到这份上的，也是能人，平时村长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另一个急性子的妇人，可是管不了这么多，忙说：“她张婶，别说这些个废话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喂鸡呢？你要知道原因就说吧，没得这时吊咱们胃口。”
其她几个妇人也是应和。
张婶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那鲤鱼可是村长特地去镇上一个举人家花重金买来的，为他孙儿好生养着，取鲤鱼越龙门的好兆头，希望今年能一举中个举人回来呢？”
张婶作势叹息两声，才接着说，“唉，谁知在换水的时候，一个不慎，鲤鱼跃出水缸，直接跳到了一处山涧，那水浅的，应该是很好找回的，可愣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村长媳妇不就怀疑有人偷偷拿回家了，所以骂了大半天。”
旁边另一妇人感叹：“真是可惜了，我前天去村长家有事，还看见了那条大鲤鱼，比我手臂还长，大腿还粗呢？”
另一妇人也是跟着感叹：“可不是吗？就说这些年，咱们村可没少发生这样的事呢？都说那院子里的主人是个灾星，人到哪，灾到哪，可不是应验了？你说，那克人的东西，怎么就不——”
旁边忙有人用手推她，妇人被打扰，还不耐烦：“干啥呢？说说闲话而已，怎么就推起人来了？”
妇人一回头，看到站在村口不动的山竹，忙住了口，收拾了东西就匆匆走了，嘴里还淬了口“晦气”，千万别被灾星盯上了。
砖瓦垒成的封闭小院内，一个少年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喊了几声：“山竹，山竹！”
见没有人应，也猜到这人还是去了镇上，人呀，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抬眼看了院子中的梅子树，绿叶之间，三三两两点缀着几颗红色，颇有些诗意美，忍不住吟了一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要是再种上一棵青梅树，就再好不过了。”
又看了一眼天色，阴阴沉沉，细如牛毛的绵绵细雨，不知什么时候下的，地上也湿了薄薄一层。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陆三并不觉得怎么饿，但还是去了厨房，将那几颗不算太大的杨梅塞入口中，嘀咕一句：“那么一树的梅子，就留了这几个，真是小气。”
到底也没有真生气，在院子里晃悠一圈，又重新回了房里。
下午时分，山竹回来了，没有多大动静，准备去房间收拾一下，再去见陆三。不过脚还没有迈进门槛，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来就往房间躲什么?”
少年陆三的声音，有些冷冽，更带着些变声期的沙哑，不怎么好听，但是山竹听了，鼻头莫名一酸，差点哭出来。
“三爷 ，我就是路上摔了一跤，去屋里换身衣服就好。”山竹说着，不敢回头，生怕少年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陆三却是一笑，有些感叹:“行了，别藏了，你进门我就看见了，摔一跤能把脸摔肿了，还满身泥泞，看来是我连累你了。”
山竹一听这话，立马反对:“不是的，怎么能怪三爷?是山竹自己不小心，和三爷无关。”
“厨房烧了水，你去洗洗换身衣服，没得碍本少的眼。”陆三也不和山竹争辩，说了一句，就又回了房间。
山竹想到三爷素来喜洁，忙去厨房提水洗漱，却在灶台上发现一瓶药酒，不禁心中一暖。
人人都说三爷是灾星，所有亲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可他偏不信，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守着三爷，不仅没有事，就连生病都没有过，还时常跟着三爷沾光。
想到今日去镇上，大爷一府的态度，不禁黯然神伤。那么好的一篮子杨梅，自己珍之重之，连三爷想吃，也只给了几颗不是很好的。
可是那边的人直接掀翻在地不说，看门的小厮，更是作死去踩，自己不忍，出手阻拦，就被几个家丁打了出去，连门口都不让待。只是想要那边给个帮衬，凑个路费，这下只能鸡飞蛋打了。
三爷说得对，自己就是白费心思。
晚膳之时，陆三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看着山竹，很是认真说:“山竹，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不想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山竹一愣，收回夹菜的手，想了一会，也认真回答:“三爷，我不想，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好，能守着三爷，以后看三爷成家立业，这才是最好的。求三爷不要赶奴才走。”
“想什么呢？”陆三摇摇头，他这样的人，会成家立业?真是笑话。
“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我决定过几天，出了孝期，就去南城。”
山竹一个激灵，也不管其他，欣喜万分:“三爷，你是准备参加乡试了吗？”
陆三看了山竹一眼，不忍骗他:“不是。”
看到山竹垮下去的脸，陆三一乐，说道:“不管我去不去乡试，放心，我都不会让你吃苦的。咱们快乐最重要，不是吗？”
山竹点头，三爷开心就好，大不了他在城里打工养活三爷，嘴里却是呢喃:“明天去找村长一趟，看看这个房子能不能卖了。”
“山竹，别忙活了，谁会要呢？留着这个房子，以后回来还有个地方住。就是树上剩下的几颗杨梅，我总吃得吧。”
山竹一笑:“明天我就都摘了，三爷想吃多少都行。”
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山竹看着手上厚厚一叠银票，有些发虚:“三……三爷，这些……是哪里来的。”
陆三瞅了一眼，满不在乎:“写话本子赚的，你收着吧，去了南城，买个小宅子，咱们好好过日子。”
山竹心想:“那我今天这顿打，算是白挨的?三爷有钱，怎么也不透露点。”
就听陆三一声轻嗤:“我还在孝期，不能骄奢淫逸。”
山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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