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御使府。
“今日若是喧宾夺主,还请赵公见谅则个。”
姜云逸先讨个便宜,却见赵广义面无表情地拱拱手,并不言语。
进入一间颇为宽敞的会客厅,分宾主落座,近畿的几位刺史才敢各自坐下。
上洛这几日,刺史们都已经打听过和见识过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明相的手段,御使府第一名嘴的田景明都被逼得要死要活了。
“赵公先说两句?”
姜云逸先客套一下,毕竟还要给主人几分面子。
赵广义抬头看着他,眉头微挑,问道:“那日你因何要与宋公议和?”
姜云逸微微一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当即面容一肃,沉声道:“我以为,这朝堂政争一旦恶化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便完了。从此以后,人人只有立场,没有是非。前周末年,党争恶化,便是导致旧都破碎的重要原因之一。设使人人都以坏掉政敌的事甚至杀死政敌为目的,那朝廷再也做不成任何事。”
赵广义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眼瞅着赵公不管他们了,刺史们不由花容失色,府寺上卿都被这家伙玩得欲仙欲死,他们这些在洛都根基不深的外部刺史哪能顶得住啊?
姜云逸目送赵广义离去,转头看向六位刺史,笑道:“诸位不要紧张,本公素来以和为贵。”
刺史们看着这人畜无害的笑容,心里更毛了,这位明相入相府第一刀就叫各府寺上卿颜面扫地,打碎了一万五千多官吏帮闲的饭碗。下手之狠,令人发指。如今还好意思标榜以和为贵?
刺史们暗暗腹议,暗暗叫苦,暗怪赵公不管他们,却听姜云逸继续笑道:
“本公已查过了,在座各位最多就是尸位素餐、碌碌无为、懒政怠政、收受贿赂罢了,并未主动祸乱地方,本公素来以和为贵,故而各位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刺史们听着姜云逸的评价,个个亡魂大冒,面色惨白。
“朝廷与地方关系是施政的关键节点,也是薄弱点。各部刺史,身负监察一州之重任,乃朝廷监察地方之主要手段,诸位切不可等闲视之,更不可自甘堕落,最忌讳与地方沆瀣一气欺瞒对抗朝廷。”
刺史们哪有心情听他讲大道理,大多都惶惑不安,却听姜云逸话锋一转,继续道:
“既然各位不想听本公啰嗦,那本公便直奔主题了。朝廷要求各部刺史切实负好监察地方的责任,监察的重点在于抓住关键少数,只要盯好了郡守、郡尉和上县令,其他人便不敢太过造次。
诸位返部后,当每年至少提交一次各州主要官员施政情况,重点报告郡守、郡尉、上县令施政主要情况,并对其勤勉、廉洁、官声、与地方豪族关系作出评价。不用记,回头相府会行文御使府传达给各位。”
刺史们各个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各部刺史职责重大,六百石的秩俸着实低了些,后续朝廷还要统一加强各刺史部规模,提到千石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刺史们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刺史虽然权柄重,但位置尴尬,属朝官序列,又长期驻守地方。朝廷八百石到千石的坑就那么几个,最好的出路是放郡丞,但郡丞是地方官,不仅被地方豪族牢牢把持,且若由朝官转为地方官,便又要遭到朝官们的隐形歧视。若是在刺史任上便能升到千石,再平调回洛确实能容易些。而且,这位明相还说要扩大刺史部规模,这自然也是极好的。
刺史们正希冀间,却听姜云逸又道:“若是各部刺史实在忙不过来,朝廷将认真考虑在各郡直接设立监察御史。”
各部刺史面色一变,各部刺史虽然秩俸不高,但权柄很大,若是变成一郡监察御史,那可不仅是前程黯淡,还是大倒退啊?这赵公能同意么?
赵公已经走了,不管他们了...
姜云逸笑眯眯地看着各位刺史,施施然站起身:“好了,本公就说这些。诸位好不容易上洛一趟,向赵公述职才是正理。”
赵广义负手立在公廨窗前,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街景,怔怔出神。忽地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转身,便看到那张面目可憎的笑脸。
“赵公又在忧国忧民呢?”
听到对方出言调戏,赵广义神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难道明相对本公也有安排?”
却听姜云逸笑道:“赵公言重了,本公想向陛下举荐田景明出任河北巡察御史,巡视冀并幽三州。”
赵广义面色一黑,沉声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姜云逸耐心解释道:“国战在即,河北之地必定承受巨大压力,若无可靠之人盯着,不知要出多少乱子。田景明罗织罪名的能力还是很厉害的,上次若不是本公恰好抱恙,要脱身还真不容易呢。”
听这家伙提到那次大朝会的事,赵广义面色更加难看了。满朝公卿被这君相二人戏耍羞辱得快疯了。
“赵公,田景明从本公身上失去的颜面,也只能从旁处找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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