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内阁。
“明相,宋相上书请辞!”
听到韩天养的汇报,姜云逸停下手头的事情,拿起第一份公文,正是宋九龄的奏疏。
相国请辞当然要皇帝定夺,但先前定下的规矩就是,所有政务必须先经内阁。
臣子当然可以私下给皇帝上书,但不算正当政务程序。你俩私下爱说啥说啥,但内阁不认!
皇帝不可以忽然把一份密折批复给内阁,这是姜云逸一力坚持的结果。
粗略扫了一遍后,姜云逸抬起头,问道:“宋相身体如何?”
韩天养早有准备,当即道:“家祖昨晚拜会时,宋相便感了风寒,只能勉强待客。”
姜云逸微微颔首,又问道:“你以为,宋相这请辞究竟有几分真心?”
韩天养眼皮抖了抖,没料到明相竟会问他这个要命的问题,他也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也不卖蠢,字斟句酌地道:
“属下以为,至少有三分真心的。”
至多三分。
姜云逸微微颔首:“宋相年事已高,又偶然风寒,这首相做得也不太顺心,确实萌生了几分退隐之心,以全晚节。
是以,这请辞,陛下准了也就准了。”
姜云逸说完,提笔在宋九龄请辞奏疏上写下一行:请监国太子裁定!
这种事他不可以发表意见,就只是过下手。
“交给太子。”
韩天养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说什么,本也不是张自在那种多嘴的人。
仔细品味了一下明相批示,登时恍然大悟,陛下虽然返洛,但并未正式收回太子的监国权柄。
这肯定不是忘了,而是太子威望孱弱,根本经不起任何削弱。
所以,明相把这奏疏转给太子裁定,分明就是暗示太子慰留的意思。不然到了皇帝那里可说不准会怎么批复。
内阁可以进一两位新相,但暂时不允许人请辞,宋相请辞就是政治地震,又要重新洗牌。
只要没死,就得继续干,大不了多放你几天病假。
眼下唯一的问题,还是皇帝会做何反应?此事肯定瞒不住皇帝,也不可以瞒皇帝。
“明相,上党郡守复函,正亲自督办矿难善后事宜。”
姜云逸拿起上党郡守的复函,边看边随口问道:“一条命,三万钱,你说,是贵了还是贱了?”
听到明相这样杀人诛心的问法,韩天养陡然一惊,半个字也不敢接。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但明相怎可能听不出来?
可若说心里话,谁知明相究竟是如何想的?
见这家伙装死,姜云逸也没有迫他,便是知道人命更重要又如何?三万钱一条命都要他亲自盯着,下面才肯动一动,还不知能落实几分。
人的确是分阶级的,但最迫切需要纠正的不是物质剥削关系,而是人格平等问题,是“贵人”和“两脚羊”的鸿沟问题。
首先得纠正某些不把人当人看的问题,连他原来那个时代都没彻底解决,何况现在?
反过来说,只要都把人当人看了,剥削问题肯定是可控的。
“吃力不讨好的事,没谁愿意做,此人之常情也。但身为执政者,如果总是知难而退,过于爱惜羽毛,没有啃硬骨头的勇气,那就注定蝇营狗苟。
史书上,前周中后期寥寥几个像样的人物,大多还是力行革新失败的悲情英雄。就算他们其实一事无成,史书却还是大书特书。
只因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才是华夏最可宝贵的传承。”
做不到和做不做是两码事。
……
日上三竿,比较重要的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姜云逸便离开了内阁,下坊视察上次大雪被压塌的房屋重建、灾民赈济及危房加固工作。
安宁坊,位于洛都东南角,是洛都最贫困的坊之一,也是先前受灾最重的区域。
看着坊间小庙周围凌乱地扎下的帐篷,姜云逸没有什么表情,小心地避开秽物,来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五百禁卫早就撒开,四处警戒,毒辣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生人。
这位相爷实在是太能折腾了,老老实实在内阁待着不好么?非得到处乱跑,搞得禁卫们压力巨大。
相爷的动静当然惊动了干活的人,穿着不合体旧衣衫的灾民们正爬上爬下,建设自己的新家,热情十足。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跑着过来,恭敬行礼:“相爷,属下建筑总公司一等吏员,胡总马上就过来。”
姜云逸微微颔首,问道:“有什么困难没有?”
管事的吏员颤了颤,小心地道:“属下只管这一小片,倒是问题不大。大面上如何,属下也不太清楚。”
管事的不敢多嘴,姜云逸也没迫他。
一个扛木头的工匠路过,被姜云逸喊住,问道:“老乡,这活儿干着行啊?”
那工匠被叫住,见问话的老爷气度不凡,周围簇拥了一大堆官老爷,知道是个大官,赶紧丢下木头,跪地就磕头道:
“回大老爷的话,冬日里营生不好找,俺家房子又被压塌了,感觉天都塌了。结果朝廷不仅给俺这么好的营生干,还给俺盖新房,好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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