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
韩天养转述完明相讲述的寓言故事,却见祖父并未暴怒,反倒神色复杂,不由心生疑惑,暗忖自己还是太年轻,竟然读不懂其中的深意。
见大孙子这副表情,韩三元收摄心神,提点道:“他就是那个拨空弦的新猎人。”
韩天养闻言骇然不已,皇帝竟然在教明相杀人立威?而明相只是轻轻切了一刀?
这不应该是太子的活儿么?
呃,太子连刀都提不起来,只能请人代劳。
“除了给陛下贺寿,还有什么重要安排?”
听到祖父垂询,韩天养收起杂乱的思绪,道:“要提前发运河债券作为陛下大寿献礼。”
韩三元闻言眉头大皱:“出了江东之乱,不推迟就已经很勉强了,竟还要提前?他打算筹多少钱?”
如果天下人信心动摇,怕不是还要把着公侯敲骨吸髓?
韩天养神色怪异地摇摇头:“没说,兴许要等马景明拿出预算来再定。”
韩三元叹口气:“两线运河一起开,便是他挖空心思都花在刀刃上,怕是也得二百万万钱。”
公侯们肯定又要大出血,关键出了血也拿不到运河的份子,只能吃点利息。
也就是说,不仅没有补偿,还要继续出血,岂有此理?
韩天养小心宽慰道:“此次吴郡应能抄没许多。”
韩三元却是摇摇头:“别想得太好,那帮逆贼怕是砸烂了也不会留给朝廷的。”
韩天养闻言默然,那帮逆贼反都敢造,还有什么不敢的?
“韩氏认购一万万,去吧!”
祖父忽然给出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韩天养愣了一下,还是行礼离去。
走出太常寺,韩天养终于回过味来,这是要他去摸底啊?可为什么不肯明说呢?
韩天养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只好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去摸底。
近黄昏,韩天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内阁。
“明相,属下今日走访了洛都两千石以上之家,各家愿意认购的运河债券数量参差不齐,总数约十八万万钱。”
说完之后,韩天养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这个数字不太乐观,洛都是标杆,如果出得不够多,中原地区也不会出太多。
正心神不宁间,却见姜云逸神色淡然地道:“这只是一次测试,事实证明,有些人既没有眼光,也没有大义,只有自己的小聪明、小算盘。”
听到明相忽然语带嘲讽地这样说,韩天养微微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以为我明白了,其实还是不明白。
“各家都认了多少,给我看看。”
明相忽然吩咐,韩天养悚然一惊,虽然还没想明白明相到底什么套路,但也能清晰认知到,这份名单怕是要断人生死吧?便是明相不想杀人,怕是也要遭受政治打击吧?
如果被明相断定又蠢又坏,那还能有个好?
这件事可是他亲自去办的呀?
这还不如装糊涂呢?呃...装糊涂我也完了。
韩天养见明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即吞了吞口水,赶紧从袖里摸出一张麻纸,恭谨地奉上。
姜云逸接过麻纸扫了一眼,登时会心一笑:“跟我猜得差不多。”
看着韩天养不太明白的样子,姜云逸道:“我知道许多人认为陛下视世家如寇仇,其实这纯粹是误会。
陛下仇视的是尸位素餐、德不配位。果真能名实相副、识大体、明大义的,便是有些毛病,陛下也是很能容忍的。
十年前陛下封刀,不是不能杀了,而是陛下认为已经足够了。只是这十年来,世家公候们如同那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头便风声鹤唳,导致许多事情走了样。
便是许多陛下看重的臣子都不能免俗,陛下又无法明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家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天威难测。
朝政一旦走到只论立场、不辨是非的境地,崩坏只在眼前。
本相要做的,就是先把公候们抱团取暖的态势打散,使之各归各位,若此,有德有能者才能更容易放下历史包袱脱颖而出。”
渣滓当然也要淘汰掉
一瞬间,韩天养如同醍醐灌顶,终于把握到了今年朝堂政局急剧变化的主线。
先用内阁剥离了宋赵二公,眼下正在分化筛选其他公侯。
所以,明相最先属意的是“墙头草”祖父,宋相或许是把准了明相的行事逻辑,才有了先前通过他与祖父暗通款曲,而祖父果断接下了橄榄枝。
思维豁然开朗,心情也如同雨过天晴。
“卫公本来也是能胜任的,可惜年纪太大了。就让他继续执掌司农寺吧,待卫公退了,司农寺要拆开。”
剩下的老一辈公侯,都没有相国之才。
韩天养一听司农寺要拆分,不由有些惊讶。
“长期以来,国家财政收入主要是钱、粮、布绢,三者都被视为财。以后粮食和布绢要逐渐剥离其流通属性,只保留其最本初的物质属性,以后市面上用于流通的一般等价物只有钱,财政收入也主要就是钱。所以粮与钱也就没有继续搭伙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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