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第三记攻城锤的撞击下,发出骨骼碎裂般呻吟。
霍金锐半边身子浸在血里,铁甲缝隙间不断渗出暗红。
他先后派出八队轻骑,无一人回还。
最后亲卫被桑启弯刀劈开肩胛时,嘶声喊,“殿下,走啊!”
走?他能往哪儿走?
“靖王殿下,骨头还挺硬?”
呼延明跨坐战马,靴尖随意踢开一颗守军头颅,头颅滚到霍金锐脚边,怒目圆睁,“降了吧,开城门,我许你全尸。”
霍金锐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
右肋刺痛钻心,该是断了。
环顾四周,能喘气的守军不足八十,背靠着背站在同袍尸骸间,每个人眼里,都映着城墙外黑压压的敌军铁骑。
要结束了吗?
忽然想起沈清禾性情大变后看他的眼神,冷得像腊月冰棱。
那时她说什么来着?
“霍金锐,你除了会发火、会摆王爷架子,还会什么?要能力没能力,空有一副暴脾气,就是个窝囊废!窝囊包子!”
那时,他砸碎了书房的瓷瓶,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
“窝囊包子……”
他低声重复,血从嘴角溢出。
真疼啊,被说中的滋味,比刀砍还疼。
“殿下!”
一道人影连滚带爬扑到垛口下,竟是代清峰。
素来兢兢业业、为朝堂奔波,满腹经纶的代丞相,此刻官袍染尘,发冠歪斜,脸上反常地没有恐惧,只有接近狂热的焦急。
他身后跟着个灰衣家丁,家丁凑到他耳边,嘴唇飞快翕动。
代清峰听着,身子猛地一颤。
下一刻,他竟笑了。
笑容扭曲怪异,眼里迸出骇人的光。
他推开家丁,跌跌撞撞冲向霍金锐,一把抓住他臂甲,指甲抠进铁片缝隙:“殿下……内子有孕了!我有后了!”
霍金锐一怔。
“下官必须赢……必须守住城!”
代清峰浑身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疯魔,“我代家不能绝后!殿下,城门不能破,城破了她们母子就完了……帮臣,帮臣守住!”
那眼神霍金锐看懂了。
不是忠君爱国,是野兽护崽时不要命的疯狂。
代清峰忽然转身,哆哆嗦嗦从地上尸体手里扒出一柄刀,那握惯毛笔的手,勉强握住刀柄,竟跌跌撞撞冲向垛口,对着城下嘶喊:“来啊!你们这些蛮子!想进城,先从我代清峰尸身上踏过去!”
呼延明眯起眼,像是看见什么趣物:“哟,文人也要动刀?”
“退下!”霍金锐厉喝,可晚了。
一名桑启步兵已攀上云梯,探出半个身子。
代清峰吼叫着挥刀砍去,步兵狞笑侧身,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他腹部。
代清峰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砸在城墙根,“哇”地呕出一口混着血块的秽物。
“就这?”呼延明放声大笑,“北燕真是没人了!儿郎们,进城!见一个宰一个,那缩头乌龟皇帝老儿,留给我亲手揪他出来!”
“杀——”
最后一道防线土崩瓦解。
霍金锐挥剑格开刺来的长枪,虎口崩裂,剑险些脱手。
另一人趁机一刀砍在他后背,铁甲迸出刺耳刮擦声,震得他五脏移位。
他扑倒在地,翻滚躲开踩下的马蹄,立刻被三五人团团围住。
拳头、靴底、枪杆,雨点般砸落。
他被踢得在血泥里翻滚,像颗破败的蹴鞠。
护心镜裂了,发丝凌乱,发冠落地被踩飞,肋骨又断一根,满嘴都是腥味。
视线模糊间,他见桑启兵戏谑的眼神,听见哄笑:
“靖王?就这德行?”
“听说他媳妇跟人跑了,是不是不行啊?”
“废物!”
废物。
霍金锐蜷在冰冷地上,血污蒙住眼睛。
沈清禾的话又在耳边炸开,一字一句,剐心剔骨:“窝囊包子……你就是个空壳子,霍金锐。”
原来她早把他看透。
他想起皇叔霍元卿,在边关与士卒同吃同睡、背脊永远挺直的楚王。
沈清禾选他,不是选什么皇叔身份,是选了那副真能扛起苍生的铁脊梁。
而自己呢?
自己这副琉璃打的骨头,好看,易碎,碎了就只能扎伤人。
“北燕的脊梁早断啦!”呼延明策马踱来,慢悠悠抽刀,“本王今日,就替你们碾碎最后那截。”
话音戛然而止。
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炸响!
本该昏死的代清峰,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上来,一口死死咬在呼延明踩镫的脚踝上。
“啊!”
呼延明吃痛暴怒,猛力踹蹬。
代清峰被踹飞丈余,立刻爬起,满脸血污里竟咧开一个瘆人的笑。
他摇摇晃晃站直,捡起地上一柄卷了刃的断剑,指向呼延明,每说一字,血沫就从嘴角涌出:
“只要我代清峰……还有一口气在……”
他剧烈喘息,眼球凸出,嘶声如破锣:
“北燕的脊梁就还没断!魂在……国在!!”
最后四字,呕血般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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