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都城,地狱已开。
街道尸骸堆山,血漫过青石板,渗进各处砖缝。
黑气游走巷陌,所过之处,活人成尸,尸变成傀。
城楼废墟上,白雪化出天鹅原形,羽翼张开死死护住身后重伤的无邪。
她左翼撕裂,白羽染血,右翼仍拼命挥出白羽毛,羽毛如飞刃,有进攻,也有抵挡毒尸。
无邪躺在断壁下,胸口一道贯穿伤,血汩汩外涌,面色灰白,唯有双眼仍盯着前方。
悬浮半空的黑气女童,飞雪。
“放弃吧。”飞雪喊,“你们挡不住我,这座城,所有人都得死。”
白雪咳血,声颤:“飞雪……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你母亲已去,难道你要让千万孩子,也变成你这般再无娘亲可唤?”
飞雪身形微顿。
“我知道你恨。”白雪羽翼轻颤,冰晶簌落,“恨生而不养,恨世道不公……可你若将恨加诸更多无辜之人身上,那你与你所恨之人,又有何区别?”
“闭嘴!”
飞雪厉喝,黑气暴涨,“我生来丑陋,亲娘弃我如敝履!我在弃婴林与野狗抢食时,这些人又在何处?他们凭什么!”
“凭他们不曾害你。”
清冽声破空而至。
沈清禾踏过尸山血海,白衣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她手中无琴,双眼清明如潭,直直望向飞雪。
“你之苦,是至亲所予,可城中百姓,何曾伤你分毫?”
她步步上前,“你若真要讨债,该去寻抛弃你的人,该问世道为何不公,而不是将刀锋,对准比你更弱的无辜之人,且,天道本是不公。”
飞雪死死盯着她,漆黑瞳孔戾气翻涌:“你又是谁?凭什么教训我?”
“我是沈清禾,曾救过你的人。”她停在十步外,身姿如竹,“一个同样被至亲抛弃,被世道苛待,活不过十八的人。”
飞雪怔住。
“我知你恨,因我也曾恨过。”
沈清禾眼中悲悯如见昔日自己,“可恨解决不了任何事,它只会让你变成当初伤害你的那种人,让你余生只剩杀戮与孤独。”
她缓缓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飞雪,放下吧,我带你离开,替你寻一个归处。”
飞雪周身黑气剧烈波动。
她看着那只手,看着沈清禾眼中澄澈,废墟下奄奄的无邪,羽翼染血仍不肯退的白雪……
许久,一滴浊泪自漆黑眼眶滑落。
“我……”她声颤,“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有。”沈清禾上前一步,“跟我走,从今日起,我做你的娘。”
黑气渐散。
飞雪小小的身影自半空跌落,沈清禾稳稳接入怀中。
孩子浑身冰冷,紧闭着眼,唇上朱砂痣红得刺目,像个寻常睡去的女童。
远处,残余毒尸如断线木偶,齐齐倒地。
白雪终于力竭,瘫软在地化回人形。
无邪挣扎着爬过去,将她揽进怀里。
两人相视,俱是浑身浴血,却都轻轻笑了。
沈清禾抱着飞雪,抬眼望向满目疮痍的城。
天光刺破浓云,落下一缕光。
北燕都城废墟间,临时搭起医棚前,队伍蜿蜒如长蛇。
沈清禾坐在简陋木凳上,指尖银针稳如磐石,精准刺入一个老妪枯瘦的腕脉。
老妪青紫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过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终于喘匀了那口憋了三日的浊气。
“下一个。”沈清禾抽针,拭净,嗓音已有些沙哑。
白雪在旁维持秩序,雪裙下摆沾满泥泞血污,她不曾在意,只扬声:“重伤高热的往前!皮外伤的往后排!让一让,让担架过去!”
队伍那头,无邪正站在大锅前施粥。
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排队百姓仍眼巴巴盯着,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有些站不稳的,就靠在断墙边,等家人捧粥过来。
“都别挤!”无邪舀起一勺,手腕稳当,“每人一碗,童叟无欺!”
忽有一道天青色身影挤进队伍。
霍金锐走到沈清禾面前,伸出左手,手上缠着浸血的布条,是昨日守城时的流箭擦伤,他盯着她:“本王也要看诊。”
沈清禾抬眸扫他一眼,复又低头整理针囊:“皮外伤,去那边领金疮药。”
“本王有病。”霍金锐不退反进,俯身撑在木桌上,阴影笼罩下来,“相思疾。”
医棚前倏地一静。
排队百姓纷纷侧目,有人认出靖王,交头接耳声渐起。
白雪快步过来,一把扯住霍金锐衣袖:“靖王殿下,您若无急症,莫要耽误沈姑娘救治重症!后头这些百姓,高热的热,咳血的咳血,哪个不比您相思要紧,何况相思无药可医。”
队伍里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王爷,神仙姐姐忙了一整天,水都没喝上一口……”
“我这孙子烧得都说胡话了,王爷您行行好……”
“让一让吧,让重症的先看……”
声音各处传来,起初还小心翼翼,渐渐汇聚成一片不容忽视的浪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