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陈嘉沐的只有方彦扑跪在她脚面的触感。
陈嘉沐看了眼身边不知道如何反应的寒梅,又瞄了眼刚从屋后冲过来的落雪——她手上还紧攥着打扫用的大扫帚,刚举起来,看到前院的情景也愣住了,显得呆愣愣的十分滑稽。
陈嘉沐却笑不出来。
如果没判断错的话,除了脚边那位是真的怕死之外,其他人好像都尬住了。
“我的寝宫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任由跪着的方彦抱紧她的小腿,“只有我们四个人?”
离她最近的寒梅点了点头:“公主,之前您说怕吵闹,就把多余的人遣送到别人宫里了。”
“我记得我刚醒的时候进来蜂群似的一堆人,他们是?”
“回公主,他们是皇帝派来保护公主安全的侍卫,还有一些是皇后与妃子们遣过来……探查消息的……”
合着是过来吃瓜的是吧?
陈嘉沐有点欲哭无泪了。
她本以为原身是个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好不容易培养出三个亲信的可怜公主,这三个“亲信”里甚至还有一个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谁知这位竟是个社恐,连服侍的人太多都嫌烦。
她不会穿越到什么快穿小说里了吧?这是她的第一关所以难度比较低,不需要她判断身边的人是好是坏,出现的恨不得都是送分题。
现在再低头看看自己脚边的人——明明知道这院子里没有别人,却还怕得发抖。
陈嘉沐不说话,方彦就抬头看她。双臂紧紧地环着她的腿,生怕她真的要把他踢开似的,本来雌雄莫辨的一张清秀的脸也因为恐惧变得扭曲,瘦削的脸颊贴着她的衣物,眼下甚至有泪痕的反光。
他哭得很安静,眼皮一眨就落下一滴泪来,顺着面颊的弧度滚落,润得两颗痣也发亮。
胆小鬼,哪有一点能成大事的样子!
“行了,又没人来抓你。”陈嘉沐动了动腿,方彦却没放开,甚至抱得更紧了一些。
“公主至少告诉奴才是哪里做错了……公主……”他艰难地呼吸着,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面上的粉被泪水化开一点,“如果有误会奴才会说清的……”
陈嘉沐本想发火。她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但一见方彦脸上泪水涟涟的,心先软了三分。
她实在没法,只能忍着被抱紧的怪异触感,耐下心撒谎道:“做了个噩梦而已,魇住了,你一提名字我就要想起那个梦来。”
她又说了些软话,一时间也不知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行了,该松手了。”
陈嘉沐的鞋面擦过方彦的下巴,腿一动,他连忙放开手,又在旁边跪了,一副虚弱又感激的样子:“都怪奴才,公主的药都凉了……”
陈嘉沐见他像是要去拿药,先他一步把药锅里的小瓷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是什么大事,”她豪爽道,“凉了的药也是药,怎么喝都一样的。”
其实那药不太凉。
陈嘉沐本就嗓子痛,一口气吞了一碗热药,治疗的效果没见着,疼倒是真的瞬间疼起来,还往鼻腔返苦味。
寒梅见她喝了药,赶紧递上一早就带在身上的蜜饯袋子:“太医嘱咐说不能吃太甜的,奴婢准备了点蜜饯,公主只许吃一颗,再不能多吃了。”
陈嘉沐接过了,挑了一颗大梅子吃,又让方彦别跪了。
方彦起身,垂着脑袋站在她身边,额前的头发耷拉着,显得像只犯了错等着惩罚的小狗。
他刚才哭得厉害,现在喘气声还很重,他自己似乎也察觉了,陈嘉沐能听出他在憋气,憋到受不了了又要深呼吸。
手忙脚乱的。还挺可爱。
她清清嗓子,正色道:“刚才寒梅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醒来之后一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既然院子里只有你们几个,我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你们,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不懂的我都会问。”
“当然,我失忆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我知道是从你们嘴里漏出去的……”
陈嘉沐想起方彦的哭脸,没忍住心里的恶趣味:“你们三个就都从我的院子里滚出去。”
方彦似乎真的被那句“滚出去”吓到了,浑身一抖,连忙点头。
刚才还在看戏的落雪也凑过来,扫帚往地上一戳,一个劲给自己打包票:“公主,奴婢几个是您亲手挑出来的,一直待我们不薄,公主的事都有我们操心着,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陈嘉沐笑骂道:“你能管好手里那把扫帚我就满足了。”
在院里闹了一小会,陈嘉沐总觉有点反胃,好像刚才喝进去的药要反上来吐出去。
方彦一直盯着陈嘉沐看,见她面色变得惨白,急匆匆道:“公主是不是哪里不适,奴才扶公主回殿内歇息吧……”
过了半晌,陈嘉沐才从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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