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躺在床上，明明思绪万千，条理清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能看着子孙们跪了一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悲伤的神色
好像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一样
可是姜老太太觉得自己除了说不出话以外，感觉还好
她的身体重重的，不受自己的控制，可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受
可不管她怎么想，太医给她诊了脉以后，还是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众人的哭声越大大了，吵得她有些头疼
她很想对着他们喊一句，别吵了
可她什么也喊不出来
她躺在那，听着众人对她即将离世的悲伤，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还真是现在去世最好
大儿子和大孙子如今都是空头国公和世子，丁忧也不碍事
家中得力的二房两个孙子，如今都已经远赴战场，哪怕自己如今去了，也绝没有丁忧的可能
如此职位不会动不说，别人听见了，还都得夸一声忠君爱国
如此想着，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反反复复不知多久
是的，她只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给她喂些参汤，却根本分不清时间了
然后忽然间，她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竟是能和林晗娩讲话了“我想吃虾仁小馄饨，在配点莲叶羹，多放些糖，不想喝参汤了，一嘴的苦味”
姜老太太听到自己的声音，林晗娩也听到了，她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最后却是神情落寞下来，眼神中含满了忧伤
姜老太太知道，她这是看出来，自己是回光返照了
林晗娩垂眸掩住神色，对着老太太笑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着，就看向身边站着的杜鹃，杜鹃眼眶通红，行了一礼就跑出去了
很快，因为昨晚守夜回去睡觉的魏嫣然和姜维英，连着坐在外面守着的姜维国全都走了进来
等小馄饨和莲叶羹上来的时候，苏惜凝一行小辈，也都赶到了
姜老太太并不急着与他们说话，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有一会儿，这感觉很玄妙，但她就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在杜鹃画眉的伺候下，慢慢的吃了一碗馄饨，喝了一碗莲叶羹，又擦了擦嘴，才对着姜维国等人一一交代起身后事来
等将她的私库如何分说完，又说了一堆为人做官的道理，她才将目光移向苏惜凝“宁儿媳妇，你过来”
苏惜凝不想姜老太太竟然还有话单独和自己说，忙走上前去唤了声“老太太”
姜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宁儿媳妇，你是个有福的，当初你家太太选了你，我还不高兴，觉得身份太低了
可你到了我家后，安静贤淑，仁厚善良，这很好
如今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少有的福气”
说着，她看向了画眉，画眉会意，转身从老太太的大箱子中，取了一个小箱子出来，递给苏惜凝
姜老太太道“这是我嫁人的时候，我娘给我打的龙凤镯，不是什么稀罕物，却是我最珍爱的东西
如今给了你，也算是应了龙凤呈祥的景”
姜老太太如今面色红润，声音洪亮，一点也不像快要不行的人
苏惜凝郑重接下，磕头谢过
姜老太太等她起身后，才笑道“我听说，你身边的桃枝自己开了个绣庄，专门收些日子难过的女子，可是？”
苏惜凝不知老太太为何突然提起这事，桃枝去年，确实出去开了绣庄，生意不算太好，但是有苏惜凝的财力支持，她的绣庄里又都是肯努力上进的女子，倒也能勉强撑下去，今年更是接了几个大单子，眼看着是越来越好了“是，桃枝不愿嫁人，又喜欢针线，我就想着，这也是个生路”
“好，好啊”姜老太太目光移向画眉和杜鹃，伸出了手
画眉杜鹃见状，都上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她们两个，七岁就跟了我”姜老太太目光慈爱“就是我的儿孙们，也没她们陪我的时间长，前些年，我身边的丫头们一个个大了，都嫁了出去，唯有她们两个心实，见我年纪大了，怎么也不愿出去，说要一直伺候我
是老婆子自私，确实老了老了，想有知心人陪着”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跟在她身边的几个老嬷嬷，都已经去了，如今最亲近的，竟是这些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杜鹃和画眉别的不说，针线活都很好，就算我老婆子拜托你，让她们去桃枝的绣庄吧
我虽给她们留了银钱，可这个世道，女子独自一人是活不下去的
倒不如投靠了你，以后遇到合适的人那是最好，以后遇不到，也不至于孤独终老”
杜鹃和画眉闻言，都哭成了泪人儿
她们两个七八岁上下就跟了老太太，那时候不过是老太太看着他们有趣，这一跟，就是二十五六年
可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临死前，竟是连她们的后路都想好了
苏惜凝自然点头应下，两个丫头都三十多岁了，却是不好嫁人，与其随便找一个凑合，倒不如去了绣庄，与那群绣娘在一起
她们又有银子，不过是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
姜老太太吩咐完这些，就在杜鹃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瞬时间哭声一片
苏惜凝回想起来到这里后与姜老太太的相处，忍不住跟着落泪
这个老人或许有过自己的私心，会偏心，但一直都是与人为善的
灵堂很快摆了起来，众人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便是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的赵玉琢，也露了个面，远远的在灵堂外磕了头，才被丫鬟搀扶着离开
因着姜老太太是晚上没得，因此家中如今并没有其他人
一大家子围跪在一起，烧纸的烧纸，哭啼的哭啼，发呆的发呆
唯有管家的林晗娩忙的焦头烂额
原本前两年她已经将管家的事宜都交给了赵玉琢，可赵玉琢如今这般模样，自然是不成的，她只能亲力亲为
好在府里丧礼都有先例，但也不至于太过忙乱
即便是如此，等她忙完，也已经是深夜了
“大奶奶今日吃的如何？孩子如何？”跪陵前，林晗娩还是不免担忧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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