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长叹一声,扯过案上的粗布巾替他擦拭嘴角:"孟起性子太烈,明知是鸿门宴还要只身赴险。这等愚忠..."话音戛然而止,帐外夜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吹得烛芯噼啪作响。李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见马腾鬓角新添的白发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恍若西凉荒原上摇曳的鬼火。
"西凉不能没有你。"马腾将温热的酒壶塞进他冰凉的掌心,壶身残留的体温顺着指尖传来,"西凉大局,还要借你那能掐会算的脑袋。"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头,李儒握着酒壶的手剧烈颤抖,浊酒泼在衣襟上晕开深色水痕,终于克制不住老泪纵横。帐外更夫敲过四更,两团交叠的影子在摇曳的烛火里,久久没有分开。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李儒袖中颤抖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良久才咽下喉间腥甜,沙哑开口:"纵使有千般理由,终究是我谋划疏漏,才让少主命丧奸人之手。李某万死,也难赎此罪。"话音未落,他已颤巍巍要行大礼,膝盖尚未触地,便被马腾一把扶住。
老将军将斟满的酒盏重重推到案前,青铜酒樽撞出闷响:"文优快坐!"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血丝,马腾望着帐外猎猎作响的白幡,忽然想起前日清点军备时,竟发现自己连挽强弓都力不从心。"孟起在时,总说我是西凉的天。"他的指节叩着木案,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自己心口,"如今这苍天塌了一角,我才知自己不过是半截入土的老骨头。"
酒盏里的酒水晃出涟漪,倒映着两人苍老憔悴的面容。"文优啊,"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你比我更懂这乱世。如今孟起去了,这西凉的路...该往哪走?"
李儒端起酒盏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未干的泪痕。帐外传来更夫梆子声,苍凉的声响惊起栖在白幡上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中,他望着马腾斑白的鬓角,夜风掀起老将军鬓边几缕银丝,在烛火中明明灭灭——那不该属于正值壮年、能单枪匹马冲阵的武将的白发,此刻却如霜降般爬满鬓角。
那倾注了无数期待的希望轰然崩塌。长安城中不仅夺走了马超的性命,更抽走了马腾生命里的生机。李儒喉头泛起腥甜,他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老将军被绝望啃噬的愁容,而那些未说出口的愧疚,早已在心底结成沉重的痂。
帐中烛火突然爆出噼啪声响,李儒猛地抬头,望着马腾佝偻的脊背,忽然觉得那道曾经如山的身影竟单薄得如同风中残烛。他踉跄着上前半步,袍角扫落案上的兵书,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寿成公!江东尚留少主骨血!"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死寂的帐内。马腾浑身一震,攥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珠里终于泛起微光。李儒颤抖着铺开泛黄的舆图,指腹重重按在长江南岸:"江东,孙策也已经起兵策应,双面夹击"他的指甲几乎要划破图纸,"待踏破长安,取下昏君狗头,咱们即刻派人接幼主归位!"
老将军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李儒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砖上:"您是西凉的擎天白玉柱!只要您振臂一呼,三军上下定能护着幼主重铸荣光!"他猛然扯开衣襟,露出骨瘦嶙峋的胸膛,"李某这条命卖给马家了,若不能辅佐幼主中兴西凉,甘愿以死谢罪!"
马腾踉跄着上前,铁钳般的双手死死扣住李儒的臂膀,将他从青砖上拽起。老将军掌心的老茧硌得李儒生疼,却比不过对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文优!你我同袍数十载,怎学起这般折煞人的礼数!”他猛地发力,将李儒按回胡床,震得案上的青铜烛台都跟着摇晃。
李儒跌坐在软垫上,喉咙里还卡着未说完的誓词。“江东我那可怜的孙孙,那孩子……”老将军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幼儿。待他长成,这天下早不知换了几姓。”
李儒猛然出声,“寿成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孟起将军年纪轻轻纵横天下,他的骨血岂会是池中物?”沙哑的嗓音突然拔高,惊得帐顶积尘簌簌而落,“有我等辅佐,有数十万西凉铁骑护佑,纵是豺狼虎豹环伺,也定能将幼主捧上凉州牧的位子!”
马腾枯槁的手掌抚过案上马超遗留的银枪,枪缨上凝结的血痂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恍若未干的泪痕。他喉头滚动两下,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般沙哑:"文优,你看这凉州牧的冠冕,哪片不是用鲜血染红的?孟起那般神勇,带着西凉铁骑踏平三千里胡尘,可到头来......"老将军突然哽住,指节捏得案几吱呀作响,"如今他唯一的骨血,我又怎能忍心让那孩子重蹈覆辙?"
李儒望着眼前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将军,突然想起多年前在渭水河畔,董卓也是这般骄傲地将董白的父亲举过头顶,朗声道"我儿将来必是威震天下的名将"。可是如今,董卓早已化为尘土,而这马腾坐拥凉州却承受丧子之痛。正要开口劝慰,却见马腾已转身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还有白儿......"老将军眼底泛起少见的温柔,"她自小没了爹娘,又守着孟起的婚约等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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