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的赫图阿拉好似重新恢复到了凛冬时节，整座城池冷寂森然，平日里随处可见的蒙古鞑子和朝鲜商人近乎绝迹，就连那作为"主人翁"的女真鞑子也收起了桀骜，轻易不敢在街道上走动，以免引火烧身。
随着老汗率领着一群精疲力尽的残兵败将返回这赫图阿拉，大军在辽南战场的遭遇也被一并传了回来，惹得阖城上下惶恐不已。
倾巢而出的大汗不仅无功而返，甚至那三贝勒莽古尔泰将命都留在了复州城外？
如若说去年夏天，四贝勒在抚顺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千余人还能归咎于汗国主力尽皆渡江，前去征讨那两面三刀的朝鲜，那今日之惨败又该作何解释？
要知晓，老汗这一次出征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而且还征召了蒙古诸部，却不想依旧落了个折戟沉沙的效果。
虽然据小道消息说，汗国此役也缴获了不少粮草辎重，尤其是在海州城外收获了大量的食盐和盐引，未来当为汗国换取足以挥霍数年的粮草辎重，但这些东西如何能够与那距离赫图阿拉不过百余里的清河城相提并论？
那清河城，可是扼守赫图阿拉的咽喉要塞。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散播谣言，赫图阿拉的街头巷尾陆陆续续出现了些许"谣言"，说是近些年来身体不断抱恙的大汗努尔哈赤已然不似年轻时那般雄才伟略，或许该退居幕后，颐养天年。
汗国需要更加年轻的"大汗"。
...
...
"都说说吧，我大金该怎么办.."
如传闻中一样，努尔哈赤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蜷缩在虎皮长椅之上，声音微弱的朝着殿中的文武百官们询问道。
尽管立春已过，纵使以苦寒见长的辽东也有了一丝暖意，但在宫殿角落仍是摆放着诸多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以便驱散努尔哈赤身上的寒意。
"启禀父汗，清河城乃重中之重，我汗国必须举倾国之力，将其夺回。"
闻言，前不久刚刚于萨尔浒城被紧急召回的四贝勒皇太极便是强忍住殿中有些让人不适的燥热，拱手朝着案牍后的努尔哈赤肃声道。
目光交错之下，皇太极心中便是幽幽一叹，暗道父汗果然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身体抱恙，其脸上的疲态已是溢于言表。
尽管心中腹诽不已，但心思缜密的皇太极却不敢露出半点异色，以免引起努尔哈赤的猜忌和怀疑。
毕竟只要努尔哈赤一日不曾咽气，他便始终是这偌大汗国的至高主宰，一言可定生死。
"清河城.."
"到底是怎么丢的？"
闻听皇太极的呼喝声，努尔哈赤的老脸上便是涌现出一抹痛楚之色，声音比之刚才还要微弱几分，竟是显得气若游丝。
在他的心目中，清河城的重要性可是丝毫不亚于那曾经短暂作为国都的"萨尔浒城"，甚至比之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莽古尔泰还要重要许多。
清河城一丢，他们大金便再难染指辽南，只能像是瓮中之鳖，龟缩在延绵不绝的山林之间，等待着官兵的宰割。
在他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宣告建国称汗的那一刻，他在明国君臣心目中的身份，便由之前的蛮夷土司，转变为拥兵自重的叛军，双方之间的关系不死不休。
"回父汗的话，是那守将刘兴祚心生反意，在明军攻城之际，主动打开城门，这才让官兵长驱而入.."
提及此事，皇太极的神色显得肃穆许多，而汗王殿中诸多文武官员望向佟养性，范文程等"汉人"的眼神也是变得不善起来。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看似孱弱谦卑的汉人奴才，与他们大金果然不是一条心。
"大汗，奴才斗胆.."
很快，便有身材魁梧的将校跪倒在地，其凶狠歹毒的眼神猛然投向茫然无措的佟养性，似是准备将清河城丢失的责任，尽数归咎于这位"驸马"的身上。
"闭嘴。"
像是猜到了这将校心中所想，原本气若游丝的努尔哈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提高了嗓音嘶吼道:"都这个时候了，尔等还要内讧不成？！"
"此战皆是那刘兴祚忘恩负义，与其他人有何等关系？"
作为掌权多年的汗国主宰，努尔哈赤心中十分清楚，越是眼下这等情况，越要"收买人心"，从而防止汗国在内讧中崩溃。
毕竟随着他们汗国的兵力越来越少，这些脑后留有金钱鼠尾的降军也越来越重要。
果不其然，在努尔哈赤这番铿锵有力的咆哮过后，以"驸马"佟养性为首的几名汉人军将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感恩戴德:"大汗英明，奴才等人愿为先锋，将那清河城夺回来！"
至于自诩为"大金智囊"的范文程虽然没有如这些军将一般跪倒在地，但脸颊上却也流露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和激动。
"启禀大汗，如今国中勇士筋疲力尽，暂时不宜兴兵，以免穷兵黩武。"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范文程在十余道异样眼神的注视下侧身出列，朝着上首的努尔哈赤拱手道:"依奴才愚见，我汗国应趁机招募蒙古流民，向北吞并女真，将精力放在铁岭开原等地。"
"至于清河城的官兵，我汗国只需提前在山路上设伏，便可让其寸步难行。"
尽管惊诧于那辽东经略熊廷弼的运筹帷幄，居然能够在布局辽南的同时，还趁机自沈阳派兵收复清河城，但范文程却丝毫没有感到挫败，反倒是生出了一丝异样的兴奋。
建州女真的处境越困顿，越能显出他的重要性。
"什么？不管清河城了？"
"范文程，你是什么意思？！"
"大汗，此僚胡言乱语，用心歹毒！"
闻听范文程居然建议努尔哈赤舍弃那地势险要的清河城，转而经略图谋早已化作断壁残垣的铁岭和开原等辽东重镇，人满为患的汗王宫顿时露出了一锅粥，就连四贝勒皇太极也是露出了一抹不解之色。
这位范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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