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带着铁锈与腐败血腥气息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云雾谷底,几乎凝成实质。
两侧陡峭如刀削的山峰,如同上古巨神沉默合拢的漆黑铁臂,仅留下谷底一道狭窄扭曲的咽喉。
冰冷的晨雾粘稠得化不开,缠绕在嶙峋怪石和虬结枯死的树干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了凝固的、带着土腥味的血浆。
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掠过岩石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仿佛无数怨魂在低语。
索朗坚赞卓立在一方突兀探出、形似鹰喙的黑色巨岩之上。
刺骨的山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身上那件厚重的黑貂皮大氅撕扯得猎猎狂舞,仿佛一头即将俯冲捕猎的秃鹫,在悬崖边展开了它遮天蔽日的凶戾翅膀。
他那张被高原风沙与岁月利刃反复雕刻的面庞上,凝固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鸷。
此刻,那薄如刀锋的嘴唇却反常地向上勾起,牵动腮边一道深褐色的、蚯蚓般扭曲盘踞的陈年刀疤,勉强挤出一个绝非笑意的弧度,冰冷得如同毒蛇的凝视。
他缓缓开口,干涩嘶哑的嗓音像是粗粝的砂纸在腐朽的树皮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淬炼出的毒液,沉重地滴落在死寂的山谷里:
“‘云雾谷’……嘶……好,好一个天然的绞索!”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佛祖赐予汉人的坟场!”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穿透浓雾的眼睛,缓慢而残忍地刮过谷底每一处狭窄得仅容数人并行的拐角,上方倾斜欲坠、布满风化裂纹的陡峭山壁,以及巨石之间那些幽深的、仿佛择人而噬的缝隙。
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汉军朱雀旗被撕碎,无数身披赤甲的将士在滚木礌石和密如飞蝗的箭矢下,如同蝼蚁般被碾成肉泥的可怖景象。
“步跋子!”索朗猛地暴喝,如同平地炸响一道旱雷!
他头也不回,那声音却像烧红的铁锥,狠狠穿透了沉滞的雾霭,刺得埋伏在四周的士兵耳膜嗡嗡作响,一阵刺痛。
“步跋子”三个字,在吐蕃军中代表着最精锐、最擅长山地死战的无畏勇士。
随着这声暴喝,山坡的凹陷处、巨石的阴影后,仿佛无数蛰伏的岩石骤然活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精瘦剽悍的身影无声地挺直了脊背。
他们身披经过硝制、颜色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硬皮甲,脸上涂抹着赭石与泥土混合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在晨雾中闪烁着凶戾光芒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狼群,屏息凝神,等待着撕裂猎物的命令。
“全部上东西两侧山峰!”索朗的手臂如同铁铸的指挥棒,猛地指向两侧高耸入云的绝壁,“隐入石缝,伏进凹坑!听着——滚木礌石!凡能动用的石头、大树干,都给我在险口、窄道、崖弯之上堆好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碰撞的硬度,“要堆得结实!堆得致命!我要它们落下去的时候,能把汉狗砸成肉酱,把他们的骨头碾成齑粉!”
“遵命!将军!”沉闷如鼓点般的应诺声从山坡各处低低响起,并非整齐划一,却带着一种岩石滚落般的沉重质感,瞬间又被呼啸的山风撕碎。
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窸窸窣窣的攀爬声。
无数道黑影如同巨大的壁虎,紧贴着冰冷湿滑、几乎垂直的岩壁向上涌动。
他们动作迅捷而无声,粗壮的原木被几十双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手臂用浸过油的坚韧藤蔓和牛筋绳索死死捆扎在一起。
沉重的石斧带着沉闷的劈砍声挥下,将原木的一端削出尖锐的棱角,更有士兵将棱角处凿出浅坑,将棱角锋利的碎石块狠狠嵌入其中,用粘稠的树脂死死封固。
这些被改造过的巨木,一旦滚落,将变成恐怖的地狱钉锤!
另一边,巨大的滚石被粗大的木杠撬动着,顺着士兵们事先在岩石天然凹槽里开凿出的、简陋却实用的临时轨道,发出沉闷的“隆隆”声,缓缓滑向悬崖边缘。
它们最终被安放在几块特意楔入的、摇摇欲坠的垫石上。
只需一根绳索,或者一次精准的撬动,这些沉默的死亡使者就将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下方狭窄的死亡通道。
“箭手!弩手!”索朗的指令如同疾风骤雨,毫不停歇。
他那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猛地指向更高处那些嶙峋凸出、仿佛巨兽獠牙的岩石,以及山壁上天然形成的、布满裂缝的小平台。
“看见没?每一块能落脚、藏身的石头!每一处能居高临下瞄着谷底的坑洼!都给老子占死了!弓弦——”他猛地一握拳,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给我绷到极限!绷到再紧一丝就要断裂的地步!听到我的号令——”
他眼中凶光暴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恶鬼咆哮,“就把你们的怒火,把你们的箭矢,给老子狠狠地灌进汉狗的心脏、喉咙、眼窝!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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