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你瞧谢砚,这孩子完全不知自己成了质子,此刻正在南平怀里嘻嘻笑着,“阿砚躲,母亲找,抓猫猫!抓猫猫!”
阿磐忍着恼问,“什么人?”
南平吟吟笑道,“姐姐进殿,就知道了。”
言罢复又抱住谢砚往里退去。
知道是故弄玄虚,然谢砚在南平手中,一时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冷眼瞥了宜公主一眼,警告她不要生事,叮嘱司马敦在殿外守着,便跟着南平往里走了。
总算是宗庙,便看她到底要翻出什么风浪来。
殿门一阖,便看见了赵叙。
关押赵叙的地方原本都部署了将士,似赵叙这样的要犯,必是严加看管。
此刻殿外人影寥落,定是不知什么缘故,被人引开了。
此刻的赵叙早被人换上了粗布麻袍,虽不曾斧钺加身,但要去庙堂赎罪的孝袍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声不响的,正朝她望来。
总觉得赵叙不是赵叙。
分明是一张与萧延年完全不一样的阔面,身量风骨与气度也大不一样,但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总能在赵叙的眼睛里看见几分故人的影子。
不知到底是为什么。
南平公主见状便抱着那傻孩子往后头走了,走前歉然低头解释,“南平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只是受人之托,请姐姐不要介怀。”
那傻孩子也还笑眯眯的,“嘻嘻,母亲抓,抓猫猫!抓猫猫!嘻嘻!”
他们的话声分明还在耳畔,可那个谜一样的赵叙投过来谜意味深长的打量时,也就使得他们的声音恍然离了很远。
恍惚也听见这大殿深处似有轻微的咳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晰,待南平和谢砚走了,那若有若无的咳声也就没有了。
殿内一静,就越发显得这大殿空旷起来,赵叙打量着她,她一样审视着赵叙,“你到底是谁?”
生于北地敢于窃国的赵氏,不管期间隔了几代,眼里仍旧是极具侵略性的,“你以为是谁,就是谁。”
这些人总是喜欢话说一半,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清算起来的时候,也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阿磐紧睨着眼前的人,“你,是‘他’吗?”
可一个阶下囚竟也会觉得好笑,因而反问起来,“‘他’,是谁?”
都知道说的是谁,可偏偏要装作不知道。
他不承认,眼中戏谑,她的眼锋因此也越发凌厉起来。
在此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凌厉的眼锋的。
她便用如此凌厉的眼锋紧盯赵叙,压着声,“与你共用一个身份的人。”
赵叙笑了一声,眸光向后瞟了一眼,不知到底在瞟向何处,瞟向何人,只是开口时满含着讥讽,“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错,错了,大错特错了。
怎不敢提,她没有什么不敢提的。
极少提起,是因了顾及谢玄,不愿使谢玄忧思,因此不提。
但若去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了呢,也许是从吃了那一碗马栗饭开始,也许是从太行山口那一战开始,从他被射下马,从他在人间消失。
从回到谢玄身边开始,好似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可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忌讳,那就没什么不能提的,也休想因了他的名字就在这殿里占得上风。
休想。
因而于她而言,便半是警告,半是鄙夷,“阶下囚徒,敢在宗庙张狂。”
那阶下囚徒低头笑道,“叙,不敢。”
听见殿里有断断续续的咳声,这咳声不高,开始时若有若无,后来断断续续,这时候倒有些清晰起来。
阿磐侧耳去听,问起赵叙,“谁在里面?”
赵叙笑,“夫人听错了,并没有人。”
细作出身,她不会听错。
阿磐便笑,看着在笑,然眸光与声腔之中却尽是威胁,“赵叙,你要敢有什么歪心思,一个赵人都别想活着离开晋阳。”
赵叙缓了神色,“夫人息怒,叙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被关在晋阳已久,极少有可以说话的人。今日引夫人来,不过想与夫人说说话。”
这倒是奇怪了,阿磐挑眉笑,“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可说?”
她笑,赵叙也笑,“与夫人说说中山君。”
阿磐心头一跳,这三个不能说的字,到底是被赵叙说了出来。
也是,赵叙与她唯一能说的,就是中山君了。
他们曾共用过一个身份。
赵叙解释道,“就要北去那苦寒之地,我心里的话也只有与夫人说一说了。”
是,关于中山君的许多谜,如今也许只有赵叙才知道几分。阿磐不语,也不再驳他,便由赵叙说了下去。“我与中山君暗中接触,已有数年了。”原来是这样。
那么赵叙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在暗中筹谋了。
“我在燕国为质,早有心要做一个君王。可这一生困在蓟州,面君极难啊。我见了中山君,十分仰慕,在不知不觉处,总是学他。”
阿磐心神一晃,难怪,在赵叙身上总有很多中山君的影子。
也难怪那日夜半晋君问话,总是见赵叙流露出些许熟悉的神色。
“至于你,我与中山君几乎是同时知道的。我大约知道你们之间的一切,我听到中山君的时候,就会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早见过你的画像了。我和中山君共用一个身份,从前也共用一张脸,他心心念念的人,我也惦记着想去看一看。你那日为我净面,我突然就明白了。”
赵叙一顿,阿磐便引他说了下去,“明白什么。”
赵叙笑道,眸中意味深长,“明白了中山君为何因你误国。”
阿磐打断他,“赵叙!”
可赵叙的话并没有停,他继续说了下去,“因此,今日要见夫人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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