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玛搀着陈颜迈入慈宁宫大门时,内里隐约哭声,是布木布泰的声音,进去之后,两人才发现,布木布泰正伏在哲哲怀中,低声啜泣。
陈颜和巴特玛对视,她们都很清楚,处死豪格意味着什么,皇太极一脉,就再无人依靠。多尔衮离那个位置,就更近一步。
丧夫抚育幼子的寡妇,被年轻的叔叔逼迫,即便坚强如布木布泰,也忍不住落泪。
见陈颜和巴特玛来了,布木布泰抹掉眼泪,端坐上首,陈颜和巴特玛向两人请安,哲哲看了一眼两位妹妹,“坐吧。”
“肃亲王毕竟是先帝长子,又立下赫赫战功,巴特玛,摄政王一意孤行,你也不从旁相劝吗?”布木布泰质问巴特玛道。
“朝堂大事,我又能说些什么,肃王所犯之罪,证据确凿,我如何好求情。”巴特玛为难道。
她一番话说得没有错处,布木布泰看向陈颜,“那塔哲呢?塔哲难道丝毫不顾念旧情?”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哲哲不由出声,“布木布泰。”
陈颜深吸口气,“我还能怎么帮肃王呢?十二月射杀张献忠,二月凯旋,而今三月,他便被下入牢狱,没有人能帮他,谁帮他,谁就要死。”
布木布泰自然不能坐视豪格死去,但多尔衮势大,她无法抗衡,手中唯一能依仗,不过福临。
皇帝,开始绝食了。
诸王惶恐,纷纷劝进,福临哭着,向诸王求情,希望能饶大哥一条生路。诸王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多尔衮,多尔衮被这目光架起,不得不应允福临。
故而诸王大会,仅判豪格削爵幽禁。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以为豪格暂时能保全性命之际,幽所传来消息,豪格染上了天花。
陋室昏暗,陈颜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暗得她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她慢慢往前走着,寂静的狭巷中,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回响。
幽禁,对于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而言,是最常见的刑罚,当年与努尔哈赤并尊的舒尔哈齐,最后也落了个幽禁,只剩下两孔送食的潦倒下场。
还有努尔哈赤分享过权利的长子褚英。
不能杀的时候,就将他们关起来,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关到死为止。
没人知道为什么少有人进出的地方,会忽然出现天花,但是豪格的的确确感染了天花,奄奄一息躺在草堆之中。
他实在是太过安静,以至于陈颜都觉得他死了,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的呼吸滚烫,豪格离死也不远了。
屋里没有凳子,陈颜只能席地而坐,不知坐了多久,豪格终于有了反应,艰难掀开了眼皮。
“你骗我。”陈颜冷冷望着豪格。
如果她记得没错,豪格告诉她,自己得过天花,那现在算什么?天花会感染第二次吗?
豪格已经病得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只能望着陈颜,再没有任何考量、权衡,只是望着她。
陈颜从幽所出来,明暗变化剧烈,和煦的阳光刺眼,她忍不住伸手遮挡,手伸出去,却感受到阵风吹过掌心,掌心潮意,被风一吹,阵凉意袭来。
有时候,爱比不爱更可怕。
一旦感知,便不可避免的背负上沉重的命运。
陈颜往前走,想要远离身后幽所,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身后追上,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呼吸也随之急促。
一着急,便诱发咳嗽,强烈的疼痛,从肺部袭来,她越想按下那股痛意,却缺难按下,终于,大股鲜血,从她的口鼻涌出。
豪格患的是天花,所以她谁也没带。
陈颜扶着墙,艰难往前走着,眼前,渐渐暗了下来,晕厥过去之前,她似乎听见了阵马蹄声,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梦里,她又回到了草原,少年纵马掠过她跟前,她用力去看,想要看清对方的脸,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多铎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陈颜忽然觉得自己第一眼看到豪格是理所应当,她不喜欢锋芒太露的人。
多铎的眼神,太过锐利,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一如从前在草原他看待自己的敌人。
他们盯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多铎起身,对阿纳日道:“你们照顾好福晋,这几日不要让阿哥和格格过来。”
二月凯旋,三月下狱,四月,豪格便死在幽所。
豪格的死因众说纷纭,绝大部分的人认为,是多尔衮杀了他,真相如何陈颜无从得知,但是豪格真的死了。
这一年是顺治五年,距离陈颜初见豪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她扶着阿纳日的手慢慢坐了起来,窗外暖春逼近,遇见的时候,是这个季节,分别的时候,也是相同的春日。
太阳从窗外照进,一点点逼近窗前,陈颜望着快要到自己脚边的分明界限,忽然不再恐惧那个即将到来的结局。
陈颜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时常吐血,见陈颜身体一日一日衰弱,阿纳日留了个心眼,某一日用银器试了一下陈颜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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