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儿子把太医请回来,看着女儿们红着眼眶与太医讲述状况。
“是陆夫人替母亲捆上的,捆得太紧了,我们心疼母亲,想替她稍稍松开些。”
“没想到母亲突然挣扎起来,还想夺剪子,争抢间划破了手。”
“她真是好一阵、坏一阵的。”
“刚刚看诊时还跟个木人一样不吵不闹,哪知道毫无征兆地闹了。”
两个女儿互相搀扶着,泪眼涟涟。
文寿伯夫人呜呜叫着,想与太医说明,却吐不出口中帕子。
血被擦拭掉,上了药,仔细包好。
文寿伯夫人的心却是死灰一样了。
她是一个“疯子”啊。
她以后再见外人时,是不是都要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
她还能与外人说话吗?
还有人,愿意相信她说的话吗?
还是所有人,都只会听她的儿子、女儿、丈夫的话,他们说什么,她就是什么了?
这当真可笑又荒唐!
她明明是一个健全的人,却失去了与外人说话的机会,被儿女们摆作了偶人。
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女啊!
她这一辈子,八个孩子,谁不夸一句多子多福!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这曾经是文寿伯夫人最喜欢听、也最信奉的话。
为此,她甚至忘了生养孩子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诚然府里不缺银钱、不缺人手,但银钱和人手不能代替她怀胎,代替她过鬼门关,代替她产后身体上的变化与痛苦。
她忽视了、淡忘了,但那些苦痛在这时候重新翻滚着,向她涌了过来。
陆念说的是对的。
文寿伯夫人内心无比清楚,陆念就是挑拨离间,听陆念的话,全家都要完!
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如何能“不听”陆念的话呢?
如此下去,她迟早会真疯了!
那时候,生不如死!当真生不如死!
泪水从她干涩的眼眶里滚滚而下,她模糊着泪眼看床前的儿女,只觉得他们各个陌生至极。
像五官可怖的妖魔鬼怪。
她竟然生了些这样的玩意儿!
太医再一次离开了。
应家姐妹过来给她取帕子、解布条,文寿伯夫人这一次没有挣扎。
“您受苦了。”
“一定很痛吧?”
“您当时怎么就挣那么一下呢?我是冲着布条去的,原不会伤着您。”
“还好伤口不深,这几日养一养,莫要碰着水……”
文寿伯夫人沉默许久,缓过了被长时间堵嗓子的酸涩干呕后,她才冷声道:“因着你们二姐的事,你们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娘家,这样下去不行。
该回家就回家,家里还有丈夫孩子要照看,一心扑在娘家,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我没事,家里有你们嫂嫂,还有这么多嬷嬷丫鬟……”
话是这么说的,但文寿伯夫人的心寒透了。
连女儿都不可信,还能相信儿媳?
说到底,儿媳不也是听儿子的?
应家三姐闻言道:“您不用操心那些,娘家出事,他们都能理解的。再说了,您才刚得了疯病,我们就回去,外头人怎么想?”
“是啊,要么说我们不孝顺,要么说您没有病,”应家四姐指了指伯夫人胳膊上的伤,“您这血不是白流了吗?”
文寿伯夫人捂着心口喘气。
长时间捆绑后,她的四肢发麻,很不灵活。
这种不舒适的感觉加剧了她的不安与后怕,让她根本不想和这两个女儿共处一处。
“你们……”伯夫人的喉头滚了滚,颤着声道,“我要见阿聆,我病了,阿聆怎么不来看我?你们去把阿聆叫来。”
是的。
百善孝为先。
阿聆虽是皇家媳妇,但又不是住在皇城之中、出入不便,五皇子府就在泰兴坊,回来一趟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想到这里,伯夫人着急催促起来。
于是,坐在胡同外热闹的街边茶楼里,品茗茶点的阿薇和陆念,在得知太医被叫回去之后,又得知了伯府马车往泰兴坊去了。
陆念吹了吹茶碗中的氤氲热气:“你看,吃一堑、长一智,经验都是摸爬滚打里总结出来的。”
从未见过疯子、也没有装过疯子,粗粗一上手,在太医和病友、病人家眷眼中,全是破绽。
以至于,他们前脚离开,文寿伯府后脚就忙着找补。
“他们敢叫太医回去,定然是弄了些新花样,”阿薇眨眨眼,“我猜猜,装疯还是太为难伯夫人了,太医不能亲眼见证病发状况,那就只能是验证下发病后的成效。”
而成效,阿薇太懂了。
陆念发病时,意识不清、六亲不认、伤人伤己。
险些用匕首扎过她自己,也砸过一地狼藉,打人咬人是常态,至于上一次在春晖园里,踩出来一地血脚印,看起来极其吓人,但其实比拔剑乱刺还少些危害。
“砸多少东西都是自家人收拾,用不着请太医,除非有人受了伤,”阿薇抿了下唇,问,“您说,受伤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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