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上来看,圣上的想法没有错。”
“五殿下你当日的猜测也没有错。”
这几句话,不是赞扬,而是讽刺。
讽刺李崇的少,讽刺永庆帝的多。
李崇听完,嗤笑一声:“你在我面前说得再冠冕堂皇,不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哪一步?”沈临毓反问。
“没有弑君就不算‘大不敬’?你还说你不是那种人?”李崇哈了声,问,“逼宫夺权,又好到哪里去了?你那夜说了什么,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沈临毓面不改色。
“圣上龙体欠安,难道不是被你们气的?”
“逼宫?夺权?是圣上养病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何能算到我与大哥头上?”
“你们当初以巫蛊陷害大哥,现在又要再给他罗织新罪名了?”
“真是欲加之罪!”
“你的死期就在眼前了,不久之后,文寿伯府也该没了,当然,你也顾不上他们。”
“是了,梁嫔娘娘悬梁了,好在发现得及时,被救了下来,太医说,她一心寻死,恐也活不了太久。”
李崇脸色难看至极。
沈临毓离开时,李崇在他背后破口大骂。
骂的是“谎话连篇”。
他没有关心梁嫔,只揪着沈临毓的“言行不一”不放。
穆呈卿就在牢房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冲沈临毓道:“他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岂止走了五十步?”沈临毓顿了顿,又道,“说穿了,也不过是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谎话连篇?谁会跟他说真话?”
穆呈卿闻言笑了起来。
是啊。
明知是敌人,又怎会掏心掏肺?
那不叫言行合一,而是天真愚蠢。
笑过了,穆呈卿又忍不住感慨:“最后能如此顺利,倒也让人松口气。”
当日,自是有其他安排。
沈临毓进宫,穆呈卿留在镇抚司。
缇骑掌握了几位殿下的所在,若他们有谁要进宫,弄点麻烦、寻个由头,总归要把人拦下来。
至于年纪小、这会儿还跟着先生们上早课念书的,威胁不大,但也有人一并瞧着。
若期间真出了大差池,下下策便是缇骑冲进宫。
万幸,最后都没有用上。
即便私下有揣度之人,但明面上,太子复起名正言顺、体面极了。
沈临毓又去见了李巍,将定夺交给他。
“都照着你的意思,儿女除族,扶你母亲的灵柩回余杭,嫂子说,孩子还小,她割舍不下,也跟着一道去,让你放心。”
李巍平静地看完对自己的处置,又把“罪己诏”讨过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看完后,他嘀嘀咕咕起来。
“新君便是新君,总要彰显仁德宽厚。”
“还不是新君?差不多的,迟早的事。”
“临毓,我说你啊,在他最好说话的时候,你该退就退,千万别弄得深陷泥沼。”
沈临毓挑眉看他,神色淡漠。
李巍打了个哈欠,道:“你当我是提醒也好,挑拨也罢,爱怎么听就怎么听,我反正死了一了百了,你们兄弟是肝胆相照还是鸟尽弓藏,跟我也没关系了。”
沈临毓点头:“确实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他转身就走。
靠墙而立的穆呈卿冲他摊了摊手:“他见识短浅。”
人生在世,便是以己度人。
李巍自己待兄弟如何,自然也就如何揣度李嵘。
沈临毓不由笑出了声。
穆呈卿也笑了,问:“七殿下何时回京?”
“送了文书去了,”沈临毓答道,“但他抵京,想来要年后了。”
七皇子李岚,流放边关也已经十年了。
沈临毓能掌事后,这几年陆续与李岚那儿有些往来,但书信上都是写不痛不痒的事,能够了解双方近况,却不能说得更多,以防差池。
“他本就畏寒,又有家眷,一行人路途迢迢的回来,路上少说也要两三个月,天寒地冻时越发难行,”沈临毓解释着,“信上与他说了不着急,等开春后再启程也行,但以他的性子,大抵是等不住,恨不能立刻飞回来。”
穆呈卿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院子里,风一阵,卷得银杏叶飞旋。
穆呈卿迟疑着又问:“那你呢?你想好之后如何了吗?”
黄叶飘落下来,沈临毓拿手指夹了一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定西侯府门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想了一些,但也不确定,”沈临毓慢悠悠答道,“这事哪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总得多商量、多询问。”
穆呈卿闻言一愣,复又揶揄着笑了起来:“是是是,孤家寡人什么都好,双宿双飞就不一样了。你说了本就不算,得看人家怎么说。”
沈临毓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傍晚,沈临毓去了广客来。
近来天亮,食客们喜好各种锅子,陆念也是如此,今日点名要吃拨霞供。
阿薇麻溜收拾了,当然,还是回避了小囡。
沈临毓到的时候,后院屋子里,锅子热气腾腾冒着烟。
陆念见了这掐着饭点来的人,想到他近来办事得力、不算吃白食,便让闻嬷嬷另备了一小锅子,她自己去了楼上雅间。
“今儿不收你银钱,”陆念还道,“明日寻两只羊来,让我换个口味。”
沈临毓忙应下来。
阿薇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坐下:“忙完了?还是有事要说?”
“有事要说,”沈临毓在一旁落座,看着阿薇道,“想与你说婚事。”
阿薇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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