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天气变冷。
江宁瘦下来发现身体越来越不抗寒了。
她用最后的一万块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漂亮的羊毛大衣，又买了一堆她以前从来不用的化妆品。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所以在这之前，她回了老家。
身体扛不住，她买了高价的高铁，以往颠簸十六个小时才到老家，这次她只花了六个小时。
她戴着粉色的假发，里面穿得很厚实，外面套着新买的卡其色格子羊毛大衣，脸上化了点妆，遮住了蜡黄，涂了口红，让她漂亮得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一样。
再次回到老家。
本来还能看见的翠婶也去了城里儿子家居住。
所以这片地区，只剩下江宁一个人。
她收拾了住处和厨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
不停的咳嗽。
她拿出药，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休息了很久，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晚上。
江宁给自己煮了粥。
看着外面，才发现飘起了雪花。
她坐在炉火旁，坍塌的屋子里埋着她的奶奶遗照，摇摇欲坠的房子里住着她。
江宁都怕第二天醒来，这房子就因为大雪塌了把她埋在了里面。
但她现在连动手去遮住漏风的洞都没什么力气了。
她反反复复的发高烧。
于是她带着仅剩的五千，找到了老村长。
带着老村长来到她奶奶的坟前，指着旁边的空地道：“我死后就把我埋这里吧，丧事不用办了，反正村子里的人也以为我死了，对了，我只剩下这五千了，就当是给你的报酬了。”
老村长看着江宁，眼里隐隐夹带着同情。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娃儿的脸比这白雪还白。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钱，最后摇了摇头，塞回江宁的手中：“伯伯不要钱，这些钱，你留着去买好东西吃，你从小到大都过得苦，在村里说得好听，是吃百家饭，难听点就是吃每家每户的剩饭，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每年我都能看见你在河边用洗衣粉洗头发，你家门口那瓶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是我放的呢。”
老村长眼里有点点泪光。
江宁是他看着长大的。
长得极漂亮的一个小人，只是命不好，从出生就被抛弃，还是她奶奶把她带到懂事，身体也没撑住就这么去了。
留下个六岁小儿讨生活。
他们不是没有把江宁送去她亲妈那里。，
但是那个女人，有了新老公，又生了儿子，腰杆挺得板直，说什么也不要江宁，在冬天愣是把穿得单薄的江宁赶出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村口，小脸通红，小手僵硬，头发都是湿的。
仰着头，睁大眼睛，并没有哭，只是委屈道：“村长伯伯，能不能不要送我走，我一个人可以生活，我不会饿死的。”
老村长就是在这一刻心软了。
号召村里的人，每家每户，每天都给江宁一口吃的。
所以除了奶奶，江宁最感激的人就是村长伯伯。
二十多年过去。
他也从黑发到了满头白发的年纪。
所以江宁听他提起陈年旧事，嘴角带着悠然的笑，神色有些怀念：“我其实都知道，我悄悄看见了。”
老村长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所以，每年过年有匿名信封给我寄来两千块钱，是你给的吗？”
江宁笑着点头，并没有否认：“是我呀，因为只有过年的时候我才是最开心的，可以吃到伯伯家做的大鸡腿。”
老村长眼眶渐渐湿润，看着江宁的影子也变得模糊。
所以她从十三岁的时候，在外面一边读书，一边自己赚钱，还要每年给他寄两千。
她整整寄了十年。
他抬袖子擦了擦眼泪，开着玩笑道：“是你啊，我说呢，我家小子可没有你这种孝心，一年到头我都难得见他们拿一分钱回来，还要啃我的老呢。”
江宁也跟着笑，把五千重新塞进了老村长的手里：“我不知道我还能不活到过年……我想应该活不了了，所以这笔钱就当我提前寄给你，不多，是我的心意，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对我最好的人。”
老村长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老天也忒坏了，细绳专挑苦命人啊……”
他的骂声混着风雪。
江宁眨着眼，有沁凉的雪花飘到她睫毛上，化成水珠滑落。
她抬手拂了拂压在坟头的雪，突然发现死亡挺简单的。
不过是从高高的她变成小小的她。
时间走到一月。
下过大雪后，天难得的放晴。
江宁这天打扮得很漂亮。
她戴上了黑色假发，发梢是卷的，衬得她的眉目如画。
江宁穿上漂亮衣服，去到坟山上。
那里有一口打开的棺材，新土翻出来，是老村长给她挖的墓地，江宁走上前用手摸了摸，迎着风，看着湛蓝的天，神思越来越远。
她想了很多人和事。
甚至想到了小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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