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总共来了两个，一高一矮。死者的家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讲说一遍，还把刚才老刘分析的几个有可能丢钱的地点说给警察听，但是警察并没有按照家属所讲的范围查找，而是先调看了化妆间的监控，然后又找到了化妆师吴必勋。
高个警察看来是个负责人，他吩咐矮个警察把李文祥带到警车里面待着。到了车里，矮个子警察也不问话，只陪着李文祥干坐，偶尔透过车窗看高个警察询问吴必勋。
我没有拿他们的钱，我也不知道谁拿了！找我我什么也不晓得！
吴必勋有抵触情绪。
没人说你拿了，就是了解一点儿情况。
高个警察轻描淡写地说。
化妆间有监控，你们不是去监控室调看了监控吗？哪里还需要了解情况！
高个警察一时语塞，他用手把支棱起来的头发往脑后压下去，且很快转换话题，问吴必勋干这行多少年了？
语气不容置辩。
快十年了，吴必勋答。
干了快十年，类似的少钱少物的事情发生过几起？
十年来只此一起，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儿。
李文祥是火葬场的专职化妆师吗？
吴必勋想了想，没有即刻回应，高个警察重复了一遍问话后，他才轻声说，不是。
不是专业化妆师，怎么会到化妆室给死人化妆整形？
吴必勋迟疑不答，他的“迟疑”所花费的时间比较长，等高个子警察追问时，方回答说，我和我老婆都是专业化妆师，因为两个小孩上学，实在没有时间完成所有的化妆任务，只好让李文祥过来帮忙。
你和李文祥如何分工？
我搞头面部的化妆整形，李文祥搞躯干肢体的修复。是我把活儿通过火化工刘玉贵（老刘）转包给他干的，是有偿化妆修复。由于火葬场所有的化妆项目收费归我管理，所以李文祥的化妆修复费用是我从总费用里分拨给他。
这样做不麻烦吗？为什么火葬场不直接安排李文祥接手化妆整容？
这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李文祥不是火葬场正式员工，不是在编的化妆师，他没有证，馆里不允许他干这个。二是，我把躯干肢体的修复整形交给李文祥干，是私下所为。之所以这么长时间火葬场没有过问阻止，是了解我家的情况，领导出于照顾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加干涉。所以在表面上，我和我老婆还是负责整个化妆业务，化妆总费用还是打到我和我老婆的账户上。
你老婆叫什么？是火葬场的正式在编职工吗？
叫张玉婷，是火葬场正式在编的化妆师。
李文祥搞化妆之外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接运遗体，他是个接运工。
接运遗体？怎么个接运法？
正常死亡的人都是由亲属亲自送到火葬场，一般只有在突发事故中，比如火灾、车祸、爆炸，受损坏程度比较严重的尸体，家属不愿意放在家里的， 他们才通知火葬场把遗体直接从现场接运过来，李文祥是接运工，就干这个。
火葬场的接运工有正式工吗？
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干这个，哪里有死人，接运工就往哪里去，接运工的工作就是等人死。他们整天接触的都是死人，而且还都是比较惨烈的死状，有的脑袋被车碾碎了，有的身子被车子轧成几截，要不就是腐败得不成样子，一搬动直往下掉肉块子，不要说看一眼了，就是光闻那个气味儿，就能把人熏晕。正式工一般都不愿意干！
只有那些家里经济拮据，生活比较困难，急需用钱的人才愿意接手。
看来但凡家里不缺钱，谁也不会干这个。高个警察总结。
谁说不是的呢。
吴必勋赞同。
高个警察问，李文祥家的情况你了解吗？
吴必勋说，我知道一些。他们夫妻都是残疾人，李文祥五十出头，他老婆叫什么我不知道，好像以前听说过，这么长时间我都忘了。他老婆还不到二十岁吧。李文祥是个哑巴，他老婆我没有见过，听说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三四岁开始就不能走路，现在一直坐轮椅。原先他们家在乡下，生有两个男孩，大的三岁了吧，小的一两岁的样子，具体说不上来，我只是听说。现在李文祥一家都住在他岳母家里。
高个子警察说，李文祥一家子四口人都住在他岳母家里？
吴必勋说，嗯，这是真的。
李文祥自己没有房子吗？为什么一家四口都住在岳母家？
李文祥的家原来住在屿石县县北李楼村，吴必勋说，后来乡里的学校大都撤并到屿石县城里了，原先教学质量比较好的老师也被调进了城，剩下来的学校，无论老师还是资源配置都很糟糕，所以本来不愿意让小孩进城上学的家长，只好让小孩进城读书。屿石县人都知道，农村小孩但凡进城读书的，都必须买学区房。不在城区买房子，不买学校跟前的学区房，根本上不了学。李文祥五十岁才娶上媳妇儿，生了两个小孩，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夫妻俩都残疾，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健康的小孩，哪里能不能让他们上学呢？要上学就得买房子，买学区房。李文祥原先只是在家侍弄几亩庄稼地，听火化工老刘说，李文祥到火葬场当接运工之前，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是卖地里的出产和沟畔地头种植的大冠杨，额外并没有收入。所以为全民买学区房的大势所驱，全家只好都搬到他岳母家里来了，说是等李文祥家的房子买妥后才能搬走。李文祥一家全靠他一个人挣钱养活，他岳母也是没有办法，听说他岳母也是买的学区房，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需要在屿石县城里上学，没办法，七八口子人挤在一套仅一百平出头的房子里吃住。等李文祥挣钱买了房子也许就好些了。
听说火葬场接运工的工资高，比其他工作能高多少出来？
高个警察问。
吴必勋说，在屿石县来说，比外面的其他单位的工资高些，高多少具体没比较，可能千把块吧。这么点屌钱，和高房价比，高他娘的鸡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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