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谷铭早已行至老者所指的西巷。
这里巷子两旁的屋顶多覆着破败的瓦片。
酒肉的香气夹着江湖气息混杂四散,令人心生警惕。
再往前不远,赫然便是那“醉楠楼”。
楼牌旧得漆几乎剥光,但门窗开敞,里面人声鼎沸,倒颇为热闹。
谷铭大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其间几个面貌彪悍的壮汉身上。
他们喝酒之余,不时同伴低语,一看便非普通商贩。
他暗自警觉,拾步走入酒楼。
选了靠角落的桌位,落座点酒。
酒壶端上没多久,谷铭便借着浅饮的动作细细观察四周。
这酒楼虽旧,却热闹得过分,尤其身在墙角的一桌。
那里围坐了五六人,其中一人手持一卷破旧的海岸线图。
口中“东西南北”的低声比划,纵然谈话被酒杯声与笑骂声掩住。
谷铭依旧隐隐听见“盐滩”“起运”等词汇。
果然,许多交易,从这里脱胎而出。
正打量间,忽见酒楼老板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
这老板虽肥头大耳,但眼神却精明锐利。
他站在谷铭案旁,忙不迭献上谄笑。
“客官可是外地来的?看您气质,倒不是常见的生意客呀?”
谷铭眼中轻闪笑意,面上却一派悠然。
他举起酒杯,没有答话,而是仰头轻呷了一口,算是平淡应付。
老板反倒更来了劲,凑得更近些,笑眯眯道。
“看小的眼光,客官这样的人,想必有独门的买卖要谈吧?这醉楠楼可就是什么人都来,所以慎重点好啊。”
谷铭放下酒杯,状似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老板一眼,声音平静。
“你这酒楼讲得有趣,可惜人多嘴杂,怕不易寻到有胆气干买卖的主儿。”
老板眼珠滴溜溜一转,盯着谷铭脸上的表情,轻咳一声,径自坐了下来。
随后才压低声音道。
“要敢干买卖的?客官做的真是好买卖啊。客官要是不嫌弃,喝上几杯茶,再等等?”
谷铭闻言,挑了挑眉心。
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稍稍拉紧了意识的弦。
老板这一态度,分明话里有话。
谷铭放松倚靠在椅子上,慢悠悠道。
“说了等便等,无甚难处,酒也慢慢开胃。倒不如想讲听几耳冒险话。店家,您这铺面,还与人讲说生意?”
老板脸上的堆笑一僵。
可他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油条,立刻又换上一副更谄媚的笑脸,连连摆手:
“诶哟,客官这话说得,小人哪敢啊!只不过这事嘛,确实没那么简单,您瞧……”
他指了指依然热闹喧哗的酒楼,声音压得更低。
“这里头瞧似人多热闹,却混杂得紧,哪能随便开口掀底牌?眼目众多,我可不是一手遮天的主儿,这里头有的是道上的硬茬。”
谷铭将对方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禁轻勾唇角。
这个老板,显然话里带钩,既怕将底细露给不该知道的人,又舍不得真心掏出来“卖”。
不过这种人也最好打交道,只要利益喂足,他们的忠诚便暂时属于你。
于是,谷铭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银子,在桌面上轻巧地送到对方面前,语调淡得像三月微风。
“这个,足够让你稍微冒点险了吧?”
老板眼神本能地一亮,可片刻后竟强忍住伸手的冲动,面上堆笑却显露出几分谨慎。
他摸了摸肚皮,又快速朝附近扫了一眼,低声说道。
“客官,多谢您的慷慨。不过这醉楠楼里眼睛多,耳朵也难说不灵光,咱如果说得不巧,迟早惹来祸端。”
说罢,伸手指指后院方向。
“不如咱去那儿,静聊几句?”
谷铭眼微眯,嘴角的笑意不减分毫,点点头。
“也好。”
老板见状,迅速放下手巾,低声吩咐一旁小二“看场子”。
然后领着谷铭从厅堂后方悄然穿过一扇木门,绕进幽僻的院子。
这后院并不大,却安静得出奇,比起酒楼内的喧嚣嘈杂,这里几乎只能听见清风穿叶的声音。
谷铭随意扫了几眼,便发现角落里盘踞着几坛陈旧的酒缸。
显然是多年未动的样子。他
心底暗自冷笑:这老板倒会挑地方,障眼又藏身。
“客官,咱这儿能讲私事了。”
老板陪着笑,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
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巾仔细擦了擦桌椅,示意谷铭入座。
谷铭不为所动,反而随手摸了摸桌面,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这里安静是安静,只怕也未必干净。”
话音刚落,老板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片刻,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一边低声干笑一边说道。
“客官真会说笑,这后院就我自己使唤惯了,哪儿会藏第二双眼睛?”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周围,像是试图验证自己的话。
谷铭看着他的神色,将手从桌面上抬起,语调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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