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北望被绑在椅子上刚一抬头，目光便与五妹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他仿若被定住了一般，身形猛地顿住，脸上满是惊愕与恍然交织的神情，愣了好一会儿神。
紧接着，他像是不堪重负般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潸然而下，顺着他那憔悴且布满胡茬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尘土之中。
片刻后，他似是不敢面对，又仿佛羞愧难当，把脸迅速转向一边，双肩微微颤抖，那副满心愧疚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酸。
司九月将四哥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中自然知晓他此刻的想法。
她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司北书，轻声开口说道：
“二哥，你先去歇一会儿吧，我想单独和四哥聊聊。”
司北书站起身，目光在四弟和五妹之间来回游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应了句：
“好。”
他又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四弟，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疼惜，接着望向五妹，目光里饱含信任与期许。
而后，他缓缓起身，稳步朝竹苑门口走去。
临出门时，还不忘贴心地轻轻拉上那扇略显破旧的门，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似是生怕惊扰了屋内这令人揪心的宁静。
竹苑内，司北望依旧紧闭双眼，脸上是一片绝望之色，仿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额前的发丝凌乱地散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满心懊悔，思绪如乱麻，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最亲的妹妹。
在他心中，这一切的灾祸皆是因他而起，是他铸下了大错。
当初，五妹苦口婆心地劝阻，言辞恳切，句句肺腑，可他却被猪油蒙了心，固执己见，不肯听从。
他满心以为自己的坚持能换来转机，能挽回皇上的心，却没料到，一步错，步步错，最终不仅自己身陷绝境，还连累了那八百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军士，让他们枉送性命。
那些鲜活的面孔，平日里的欢声笑语、豪言壮语，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每一幕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着他的心。
司九月瞧着四哥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眶不禁微微泛红，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她心里明白，四哥向来胸有抱负，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报效家国，只是所托非人，没遇上明主。
四哥对那皇帝还心存一丝幻想，固执地认为，自家满门英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帝就算再怎样，也不至于恩将仇报、赶尽杀绝。
“四哥，”司九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温柔且带着几分安抚，“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打小，爹和娘就教导我们要忠君爱国，可这朝堂之上的腌臜事儿、那些阴暗权谋，他们哪能料到，又怎会教我们防备。
四哥你先前对皇帝抱有期望，我完全能理解，换做是谁，处在你的位置，都会这么想。”
她顿了顿，微微仰头，望向竹苑上空那一方被竹叶切割得破碎的天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这局势已然明了。
那皇帝，才是害得咱们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如今他被蛮子拉下皇位，狼狈地赶出京城，这就是他的报应。
四哥，你切莫再为此事太过伤怀，咱们还得往前看。”
司北望听到五妹的这番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且带着无尽的悲凉：
“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如今染上这神仙药，已成了废人，这辈子算是彻底没救了。”说着，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想要抹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却只是徒劳。
他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向五妹，此刻的他，情愿自己从未踏出那深山里简陋的窝棚，情愿自己还是谁也找不到的野人。
“不，四哥，还不晚！”司九月眼眶含泪，却目光坚定地看着四哥，几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只要你人还在，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一切就都有转机。
四哥，你信我，只要你振作起来，养好身子，你就还是从前那个让我骄傲、令我尊敬的四哥。
而且，眼下咱们处境艰难，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能帮我了。”
司北望听着五妹的声声呼唤，心中更是酸涩不已，他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声音微弱：
“我……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个废人，能帮你做什么？”话语中满是自怨自艾，仿若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
司九月眼见着先前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未打动四哥，心中既焦急又无奈，她紧咬下唇，沉思片刻后，神色一凛，决定换一种强硬的方式。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语气也变得几分严厉，大声道：
“四哥，我既说了你能好起来，就一定能！你可别小瞧了自己。
你当真以为，咱们如今躲在这禁山脚下，便能偏安一隅，求得一世安稳了？你错了，你大错特错！”
说到此处，司九月顿了顿，抬眼望向竹苑外那看似平静却暗藏危机的山林，秀眉紧蹙，继续道：
“如今这世道，蛮子肆虐，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如恶狼般四处游走，谁能料定，哪一天这灾祸就不会突然降临到思州？
咱们司家，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如今遭逢大难，满门凋零，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四哥，言辞愈发恳切：
“二哥和三哥，他们手脚都落下了隐疾，这些你都清楚得很。
家中如今能扛起重担、文武双全之人，唯有四哥你了！难道在司家生死存亡之际，在家人最需要你的关键时刻，你要当一个临阵退缩的懦夫吗？”
司北望被五妹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震得身形一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良久，他才嗫嚅道：“我……我就算是好了，又能有何作为呢？
这乱世之中，我还有何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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