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的十月底,北方的秋意已深,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孙玄裹紧了身上的棉外套,骑着那辆挎斗摩托车,早早地来到了红山县政府大院。
停好车,他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走向自己所在的采购科办公室。
十多天的探亲假结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桌子上果然堆积了不少待处理的文件和单据。
科室里的同事们见到他回来,纷纷笑着打招呼:“小孙回来了?”
“京城好玩不?”
“哟,气色更好了啊!”
孙玄也笑着——回应,寒暄了几句,便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他掏出烟盒,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让尼古丁稍微驱散一些早起的困倦,然后开始埋头处理起积压的工作。
报销单、采购申请、物资调配记录……他一项项仔细核对、签字、归类。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整理一沓厚厚的文件时,手臂不小心碰了一下桌角,一摞文件微微倾斜,最下面一张纸飘落到了地上。
孙玄也没在意,俯身捡了起来,准备随手塞回去。
然而,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纸上的内容时,动作却顿住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采购单据或者报表格式。
这张纸上,是用钢笔手写的内容,字迹有些潦草,但能看清。
标题赫然是三个字——举报信!
孙玄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疑惑。他坐直身子,仔细地看了下去。
信的内容是举报柳南公社的党委书记李建的。
列举的罪状相当严重:利用职务之便,侵犯、骚扰公社里的女下属,不止一人;
利用职权,贪污、克扣本应分发给社员的口粮和救济粮;为自己家的亲戚、子女在公社里安排轻松、油水足的工作,搞“家天下”……
孙玄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如果属实,那这个李建的问题就太大了,简直是蛀虫!
但让他更加想不通的是,这样一封举报信,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桌子上?
他孙玄只是县政府采购科的一个普通干事,虽然因为工作关系和脑子活络,在县里也算是个“能人”,认识不少人。
但他既不是分管纪检的领导,也不是县革委会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委员。
把这么一封举报一个公社党委书记的敏感信件,悄无声息地塞到他的办公桌上,这背后的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是想借他的手把信递上去?还是想试探他的态度?或者……有更深的用意?孙玄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但都无法确定。
他重新点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仔细权衡着。这封信,他不能装作没看见。
内容涉及一个公社一把手,性质恶劣,万一属实而被他压下了,将来追查起来,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且,从良心上讲,如果信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但怎么处理,需要讲究方法。
他不能直接拿着信大张旗鼓地去查,那不符合程序,也容易打草惊蛇,更会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思考片刻,孙玄做出了决定。他将举报信仔细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内兜里。
然后他站起身,对旁边的同事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办公室。
他没有去纪委或者革委会,而是径直朝着县委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来到吴书记办公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吴书记沉稳的声音。
孙玄推门进去,吴书记正在看文件,抬头见是他,脸上露出笑容:“你小子今天终于舍得来上班了?”
孙玄没有像往常一样寒暄太多。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不等吴书记再问,便从内兜里掏出那封折好的举报信,双手递了过去,脸色严肃。
“吴叔,有件要紧事。这份举报信,是我今天早上处理积压文件时,无意中发现的,就夹在我的文件堆里。
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放我桌上的。内容……您看看,是关于柳南公社李建的,事情……好像不小。”
孙玄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既点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撇清了自己与这封信的来由的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意外发现者,向上级领导汇报。
吴书记接过举报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比孙玄更慢,更仔细,眉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紧。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吴书记偶尔沉重的呼吸声。
看完最后一字,吴书记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信纸轻轻放在桌面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他和孙玄有着同样的疑惑:这封举报信,目标直指一个公社党委书记,内容如此敏感,为何会出现在孙玄这个采购科干事的桌上?
是有人知道孙玄办事稳妥,且能直接接触到县委书记,所以借他之手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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