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琉璃灯照得屋内亮堂堂。
这琉璃本就是御贡之物,尤其像这样一盏足有斗大的灯盏,更是万里挑一。
放眼望去,唯有帝后宫中才能使用。
魏长山挂在左右而立的这两盏,便是当年他初为监国太子时,陛下赏赐。
如今他早已移位东宫,灯盏却依旧。
光亮照在他脸上,照出了淡淡的惆怅与失落。
“哼,什么七弟九弟……也配与我争?”他吃了不少水酒,人已半酣,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庄王算什么,景王又算什么?不过是庶出罢了!我是元后的嫡子,嫡长子,你们知道吗?!立长立贤,我哪一点没做到?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打点一切,就连战事前线都去了,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的?”
“父皇啊父皇,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了,谁愿意一直做个太子呢?”
一不小心,他将藏匿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位置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有时候离得远,反而没这个心思。
越是接触权力,越是尝试过手握权柄的滋味,就越发不能撒手。
曾几何时,皇帝与老臣玩笑说起,说太子这般能干,他可以考虑退位了,做个高枕无忧的太上皇也挺好。
本是玩笑,可却被魏长山听到了心里。
是啊,父皇做个太上皇不也很好?
到时候他趁年轻登基,有的是精力才干统治天下。
更能父慈子孝,后宫一派安详。
可他等啊等啊……终究是没能等到父皇主动退位。
以皇帝的身体,在朝一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等一二十年过去,魏长山都已年逾不惑,底下的弟弟们也一个个成长起来,会成为摆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的阻力……
魏长山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那么信任自己,却还是迟迟不愿将皇权彻底交到他手里?
又是一盏痛饮下肚,他深吸一口气:“如今被困在这怀王府里做个废人,有何意趣?也罢,让景王先去把庄王斗垮,让我好好休养生息,等着瞧吧……本宫才不会轻易被击倒,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
酒气上涌,他再也没忍住,醉醉地睡了过去。
屋内屋外一片安静。
安静到可怕。
只有茶炉子底下那仍在燃烧的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火焰跳动着,渐渐浓烈。
那支暗卫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入。
像一缕落入清水的墨,肆意游荡,捞不起也拦不住。
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渐渐灌入怀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手起刀落,收割一条条人命。
最终,沾满鲜血的屠刀停在了魏长山的脖颈间。
雪亮的反光带着森冷的决然,最终他在一片酒醉的睡梦中被砍掉了头颅。
猩红喷涌了出来,染红了整个夜。
他的头被装在匣子里带走。
这一队暗卫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一切是那样平静。
就好像这场杀戮从未开始一样。
盛娇睡到半夜,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床边正在更衣的江舟。
她望了一眼床边的滴漏。
丑时末。
“怎么这样晚?”她有些担心。
凑近了一闻,男人身上隐隐约约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熏得她不由自主蹙了蹙秀美的眉尖。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江舟眼中,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我没洗干净吗?我用了很多香胰子的。”
他边说边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衫。
他着一身素白的里衣,整个人瞧着依旧满是青葱的少年气息。
“没事。”盛娇按住了他,“睡下吧。”
昏暗中,床幔落下,挡住了外头本就不明亮的烛火。
身边的暖意袭来,很快笼罩全身。
即便是这并不寒冷的夜晚,有江舟在一旁,也能让她的心格外安稳。
突然,她轻声笑了。
“梦到什么了?”江舟睁开半迷糊的眼睛问。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夫妻二人都是陛下手里的刀,我在明你在暗。”
“你都知道啦?”
“你没有刻意瞒我,时至今日,我怎会看不出?”盛娇满足地叹息,“今晚上……还顺利吗?”
“顺利。”
“那明儿一早,京城就要乱起来了。”
“是啊,废太子被斩杀在府,阖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无一生还,这就是帝王之怒。”
盛娇的眼底泛起淡淡碎光:“待朝堂辩论和大儒考究后,陛下的下一步就是撤相了,怀王留不得,死在皇帝的刀下他也不冤。”
“你说,陛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现成的证据和理由,你忘了太子私宅内藏着的龙椅龙袍么?僭越、大不敬、谋逆……哪一条不够他满门抄斩?”
她弯起唇,“陛下之所以迟迟未动,将这些证据留着秘而不发,就是不忍;魏长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储君,是他的嫡长子。”
后宫中那么多皇子,其实真正有分量的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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