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站在路灯下,看着飞蛾在橙黄的光晕里画着不规则的圆。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通话结束的界面,欧阳素最后那句"晚安"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带着她特有的、微微上扬的尾音。
周颖慢吞吞地从车里钻出来,月光描摹着她有些凌乱的发梢轮廓。她伸懒腰时,腕间的银链滑落到手肘处,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欧阳说..."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回来时会带个惊喜回来。"
陈大雷最后一个下车,他的黑色T恤后背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痕迹,隐约能看到底下音符纹身的轮廓。他弯腰取后座的背包时,一串钥匙从口袋滑落,金属碰撞声惊动了路边灌木丛里的蟋蟀。
"惊喜?"我接过他递来的硬盘,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车内的温度。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接着是某户人家关窗的声响。"不会又是..."
周颖突然笑出声,她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我手里的硬盘:"你猜?"指甲油在路灯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边缘有些剥落——是下午弹琴时蹭掉的。她转身走向单元门,影子被拉得很长,与树影交织在一起。
陈大雷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器材,他的戒指偶尔碰到三脚架的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叮"声。我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结着薄薄的血痂——大概是组装设备时不小心划的。
"林小满的吉他..."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和周颖用的是同款。"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阴影遮住了眼睛。"连护板上的划痕位置都差不多。"
我正想回答,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蒋丽娜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后面跟着个笑脸emoji。紧接着是齐甄的:"已到,视频素材我明天来拿"。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惊飞了电线上一排麻雀。
周颖已经站在电梯口,不耐烦地用脚尖轻点地面。她的影子在电梯门的金属表面上微微变形,像水中的倒影。"快点,"她揉着眼睛说,"我困死了。"语气里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柔软,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远处传来机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陈大雷终于收拾好最后一个镜头盖,他站起身时,后颈的音符纹身正好暴露在灯光下——是《月光》的第五小节,欧阳素最爱的段落。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一架飞机正拖着红色的航灯划过,像颗会移动的星星。
"走吧。"我说。推开楼下单元门的瞬间,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将我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水泥地上,拉得很长很长。陈大雷最后一个迈进电梯,他的背包带勾住了我的手腕,皮革的触感温热而粗糙。
在攀爬楼梯时,周颖靠着镜面墙,眼睛半闭着。她的银链随着脚步轻微的震动而轻轻摇晃,坠子是个微型的钢琴键造型,在顶灯下闪着柔和的光。陈大雷盯着楼层指示牌,数字跳动时发出的"咔嗒"声与周颖均匀的呼吸声奇妙地同步。
四楼到了。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了门口放着的那盆绿萝——是欧阳素去年留下的,如今已经蔓延出长长的藤蔓。我掏钥匙时,金属碰撞声惊动了藤蔓上栖息的一只飞蛾,它扑棱着翅膀飞向光源,在墙上投下巨大的、摇晃的影子。
门开了。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路由器的小红灯在角落里闪烁,像只窥视的眼睛。周颖第一个走进去,熟门熟路地踢掉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轻得像猫。陈大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的影子被走廊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客厅中央。
"硬盘放书房?"我问。夜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掀动茶几上散落的乐谱一角——是我捉摸了好久未完成的那首曲子。陈大雷点点头,他的目光扫过乐谱,又迅速移开,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我走向书房时,听见周颖在厨房倒水的声音,玻璃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窗外,那架飞机已经飞远,只留下漆黑的夜空和几颗稀疏的星星。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是陈大雷下午剪辑到一半的视频——画面定格在我们举杯的瞬间,林小满的发卡在镜头里变成了一颗小小的、会飞的星星。
放下硬盘时,金属外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这个声音像是某种信号,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客厅里陈大雷的脚步声也停了。整间屋子突然陷入一种奇妙的静默,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声在背景里时隐时现。
我站在书房门口,看见周颖端着水杯靠在沙发边,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格子阴影。陈大雷坐在钢琴前,手指虚按在琴键上方,没有真的按下去。欧阳素的咖啡杯还放在琴盖上,杯底的残渍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痕迹。
这一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在星光与月影交织的房间里,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地站着、坐着、靠着,像是一首未完成的乐章里,三个悬而未决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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