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听泉院。
宁云舒到来时,阳光洒落,恰到好处。
步入院中,便见张知熹在前院花圃里忙碌。
花圃中,一半泥土新翻,另一半则是张知熹刚移栽的鸢尾。
虽未至花期,但那绿意盎然的枝叶仍显勃勃生机。
张知熹挽起袖子,专注地继续移栽鸢尾,似决心将整片花圃都栽满此花。
小鱼欲开口提醒,宁云舒却微微摇头。
小鱼低低一笑,冲着宁云舒身后的檀巧看了一眼,二人知趣地退下给宁云舒与张知熹留下单独的空间。
宁云舒悄然走到张知熹身后,他伸手往后取鸢尾,宁云舒拾起递上,他浑然没注意一把便握了上去。
感受到手中的柔软,张知熹下意识松手回头看来,见来者是宁云舒,其脸上的嫌弃瞬间烟消云散。
“你方才那是什么表情?”宁云舒将鸢尾递到他手中。
张知熹冁然而笑:“公主比微臣预料得早了些。”
“原来还有你首席智囊算不准的事。”宁云舒似笑非笑,看着满院鸢尾,道,“你请本宫前来,就是为了看这?”
“公主上一次来说过,这一片空旷,若是种鸢尾或许好看。今日微臣休沐,正好。”
“大人这双执笔写天下事之手,何必来做此等粗活?”
他转而看向她:“欲感天下诸事,莫若亲于自然、融于造化,其间真意,尽得乾坤之妙。”
宁云舒稍作停顿,随即挽起袖子走上前,从身后拿起鸢尾花,朝花圃中移栽。
柔软的泥土与双手掌心相触,那种感觉确实奇妙无比。
湿润滑软,冰凉宜人,仿佛爱人的唇轻轻触碰,又如同某种不知名的萌兽温柔蹭拭。
“公主感觉如何?”他问。
宁云舒看着双手。
人出生于天地之间,日后也将消融于尘土之中。
所以人对自然或许有一种天然的渴望,似现在这般,泥巴沾满了双手反而有一股熟悉温软的感觉。
“感觉……偷得浮生半日闲。”她道。
“自公主回宫以来,颇为疲累。如今春日将至,何不借此良机,由微臣陪同公主共游江南,偷得‘半日’尽享春意,公主意下如何?”
她看向他,他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温柔汹涌分外真诚。
宁云舒微微蹙眉:“这种时候你叫本宫同游江南?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主,人生苦短。你要做之事,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宁云舒看着眼前之人,哪怕他言辞切切,镇定自若,可是她依旧感觉得一股强烈的不对劲。
为她种花,再谈到同游江南,这一切更像是一个局,一个似“调虎离山”之局!
“张知熹,你意欲何为?”宁云舒目光深沉,面色冷峻。
张知熹轻叹一口气,眼中露出几许无奈。
他就知道,哪怕他铺垫再多,她还是能够察觉到问题。
可是这件事情,于她而言,太过残忍。
“宁南州滞留宫中,朝廷平静得诡异,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宁云舒逼问道。
她很清楚,其他朝廷大员或许不知道将会发生何事,但是张知熹却是知道的。
他毕竟是皇上最依仗的智囊,凡事必询问他的意见。
张知熹起身朝院中莲池而去,到池边沉默洗手。
宁云舒觉得他今日太过反常,遂也跟着前去。
“本宫问你话。”
张知熹从池面看向她的倒影,缓缓道出:“匈奴使者正在来朝途中。”
宁云舒僵在原地。
呼韩邪派来使者?
他打的什么注意?!
沈琰不是已经带领玄武军前往塞北,大战一触即发,呼韩邪却派来使者……
“他们是……要求和?”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张知熹面色凝重,拉着她的手来到莲池畔,温柔地用清水将她手上的泥洗净。
“这难以断言。匈奴此刻若与大肃开战,胜算微乎其微,因此一直按兵不动。而玄武军未获皇令,也不敢贸然直驱匈奴。双方在塞北僵持不下,遂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宁云舒只觉这池水冰冷刺骨,凝视着张知熹的侧脸,问道:“匈奴来朝,所以致宁南州推迟前往封地,所以你认为本宫应当回避,欲带我前往江南?”
“是。”张知熹毫不隐瞒地回答着,从怀中取出手帕将她的双手擦拭干净,“进屋吧,外面天冷。”
宁云舒抽回手,皱眉冷视着他:“你将本宫视作何人?区区匈奴使者,难道本宫会惧他不成?”
她沉眸,那些噩梦,终将要亲自面对的。
张知熹停住脚步。
他只是不想她记忆里那些不好的回忆一遍遍被人勾起。
但他也自知说服不了她。
她若是留在朝中等待匈奴使者到来,那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张知熹沉思片刻,最终轻轻点头:“明白了,一切悉听公主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微臣在。”
宁云舒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分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是悲悯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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