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抬手,轻轻拂过袁绮绮的眉心。
“对我笑一笑,我想看你笑。别担心我。”
孙权想,袁绮绮应当懂得江东水军的实力,也应当知道他在未征战的日子里从不懈怠。这些年在江东推行的政令、实施的调度、积蓄的民力,足以支撑这样一场战事。
而临到分别,她为何这般不舍与担忧?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是她的依靠啊。
孙权将袁绮绮对他的这份爱意照单全收,紧紧拥抱她,深深吻了一回。
若是从前,孙权定会注意在人前维护袁夫人温柔贤淑的形象,亲密之举只在夜间回屋后才有。
如今,大街小巷都盛传着他与袁夫人的爱情故事,夫妻二人相处的甜蜜早已成了城中百姓喜爱谈论的内容。
所以在这样的分别时刻,孙权也不介意在人前秀一回恩爱。袁绮绮脸颊通红,孙权笑着转身提剑上马。
孙权就是这般气度从容、自信满满,对这一片江山有担当有责任的模样,仿佛仅凭一人肩膀就能扛住曹操对江东的猛烈攻击,袁绮绮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不过,即便再担心,袁绮绮也只会藏在在心里,把笑容挂在脸上。
她根本不能透露,在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曹操身边那个名叫张辽的大将,会在一处叫逍遥津的水洼之地,将孙权连人带马围困,差点要了孙权的命。
若是袁绮绮明白地提醒孙权小心,小心恐有性命之忧。
如是,孙权则会笑着说:“这些年,刀山火海我都闯过来了!你放心,为了你和儿子,我定会安然归来。”
吴太夫人也说:“是啊,别人家总羡慕我们孙家位居高位、掌控江东最高权柄,可我们家的男人,就是这样拿命拼出来的。”
事实上历来如此,只要孙权出征,孙家留守的女人们便都为他的安危担忧。吴太夫人作为母亲,日夜为儿子祈祷;袁绮绮作为妻子,感情愈发投入,对孙权有了更多的思念、关心与担忧。甚至连大乔和徐妙然,也会担心孙权打仗是否顺利。
当然,的确有不怀好意之人,总想挑拨孙家内部关系。
尤其是如今大乔的儿子阿绍已到十二三岁年纪,眼看着将成为少年将军了,总有人企图煽动挑拨,让大乔与孙权争夺家产、军权。
“夫人,此一时彼一时啊。早年您与阿绍公子孤儿寡母无人照应,不得不与大家同住一府。这些年您为孙家操持,伺候吴太夫人汤药,帮袁夫人打理家业,许多事做得比袁夫人还多,孙家上下乃至江东百姓,谁不敬重您呢!
“当年,我呢吧吴侯何等英雄,即便如今,长江两岸乃至举国上下,一旦提起江东小霸王,谁不赞叹?
“可夫人您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该改改了!当年吴侯在世,您和阿绍公子自然无虑,可如今呢?那阿登公子自出生便在北固山被众星捧月!不是妾等多嘴,堂兄弟再好,能比亲兄弟亲?便是亲兄弟,为争家产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夫人可别等到了时候才后悔,得早做打算啊!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这位孙将军和他几位堂兄弟孙贲、孙辅、孙暠之间,他们的纷争才过去几年?”
这类话,大乔早已听腻了。
起初,她会震怒,会将来人狠狠训斥。后来才明白,骂退一个,却断不了众人的龌龊心思。这些人自以为聪明,妄图利用她身为母亲的护子之心,挑拨孙家内斗。
可他们不懂大乔的生存智慧。
早年动荡,大乔与妹妹小乔的确靠姿色美貌在乱世中寻得好归宿,得以生存下来。
当年夫君孙策的遭遇,让大乔这一辈子都下定了决心,等儿子阿绍长大之后,不要他成多大的功业,只要他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过完一生。
当阿绍一声不响从军时,大乔心中该是何等担忧!阿嫂这孩子自幼丧父,心气高傲倔强,总要吃没有父亲庇护的亏。即便二叔孙权对阿绍关爱有加,那也不能完全替代父亲在孩子成长路上的作用。
“人不能太贪心。当年孙郎骤然离世,若不是仲谋撑起孙家,我和阿绍恐怕早已流落街头,阿绍能否长大都是未知数。”
大乔厌恶那些撺掇她为儿子争权的人。
“这些人坏透了!他们哪管我们母子死活?不过想煽风点火罢!就算当年孙郎将印信交给仲谋,如今也不能要求仲谋把权力还给阿绍。
“权力这东西,不是米粮器物,而是能见血的利刃!镇得住它的人,握在手里风光无限;镇不住的,就算攥得再紧,也没命消受。”
大乔常读史书,见过太多小皇帝与太后的悲剧:要么小皇帝被杀,太后家族遭诛;要么太后和小皇帝母子被权臣玩弄于股掌,玩物儿罢了。
如今天下纷乱,不正是前些年小皇帝、太后与权臣、宦官争斗埋下的祸根?
即便阿绍快十三岁了,大乔也清楚,她们母子既无能力与二叔孙权争权,更无实力与曹操抗衡。
这些年,大乔是越来越明白。
当年她年轻,会每每守着夜晚的灯火,孤独地坐在房间里,想念逝去的夫君孙策,她会奢望:“若是孙郎还在,该多好!”
后来大乔再不那么想。
大乔不怨自己命薄,不怨自己命苦,大乔也不怨夫君孙策冲动暴躁,大乔也不怨孙策弃她而去,留她和孩子在这世上孤儿寡母过了那么多年的日子。
大乔清醒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可能和一个人的个性有关系吧。”
也是后来,大乔才听说坊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当年小霸王孙策的名声很大,孙策还预谋着等曹操北征乌桓的时候,带着轻骑兵前去偷袭许都。曹操一再担忧,却是曹操身边一个名叫郭嘉的谋士,看透了所有。
郭嘉曾说:“此人轻而无备,性急少谋,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于小人之手。不足以惧也!"
事实证明如何?曹超还没来得及和小霸王孙策正面交锋,小霸王孙策便死于小人之手。
多年之后,曹操来势汹汹,多次想要将整个江东囫囵吞下,却不是那个声名鹊起的小霸王孙策护住了江东,而是那个在孙策死后哭得眼泪滂沱,还需要张召、周瑜等鼓励支持,才能勉强骑上骏马去城中巡视,安抚人心的孙权。是孙权抵抗住了曹操多次的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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