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真还没说话,裴雪听眼角往下一沉,看见后视镜里出现的小货车。她毫无预兆地猛踩油门,钢铁鲨鱼般的辉腾蹿出去一大截,横插进正好绿灯的岔道上,留给刚刚并肩的几辆车一个车屁股。
公路上的司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她车技极好,每个动作都抽刀断水般干净利落,没跟任何车发生一星半点的剐蹭。下一秒,方才缀在辉腾后的那辆小货车突然失控,好一顿横冲直撞后,一头扎进了绿化带里。
裴雪听打开通讯频道,清了清嗓子,说:“富华大道十字路口红绿灯处发生交通事故,在附近的过来搭把手。”
“开始了?”檀真问。
杨智的梦,开始第二次试图降临现实。
“害怕吗?”裴雪听降下车速,随口问。
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裴雪听不清楚,但是檀真能只身从大徵流落到藏南,最后又被埋在西北的青铜棺里,想来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她只是习惯性贫嘴,并没有指望檀真能给出什么正经回答。
“怕啊,”檀真轻声说,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毕竟我很想在这里活下去。”
裴雪听微微一怔,却没当真,“别那么严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当然相信你。”檀真说。
裴雪听要时时注意路况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突发事件,闻言不由得忙里偷闲,分出一丝注意力去探究檀真的神色。
檀真的手肘支在窗户上,月光杂糅着灯光从他低垂的睫毛上坠落。他的鼻尖带着淡淡的白色光晕,整个人像是笼罩在微光里的白瓷,随时都会被这场不属于他的光明绞碎。
裴雪听强压下心中的不舒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一盏灯。”
出乎意料的,檀真回答了。
“一盏曾经出现在大徵皇宫中,之前不知道颠沛流离于何处的长明灯。传说里面流传着燧人氏点燃的第一簇火焰。”檀真的声音低回婉转,像是在说一场往事,“灯是照亮冥界道路的工具,他们认为,长明灯可以打通阴阳两界的通道。”
裴雪听恍然大悟于檀真“提灯天师”之名时,也有些悚然。
她知道黄昏议会的都是些异想天开的疯子,却不知道他们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如今仅仅是维持妖物、未入轮回之魂和人的平衡,已经令特调局独木难支,更别提阴界大门洞开。
届时必定是一场浩劫。
“这种东西怎么会流落在外,”裴雪听非常不解,“陆吾没有跟你追问它的下落吗?”
按陆吾的性格,不仅会追问,还会把那盏灯锁进世界上最安全的保险箱,然后噼里啪啦地锁上十八道大锁,沉进马里亚纳海沟里去。
“因为我也不知道灯的下落,”檀真若无其事道,“我并没有把灯带进青铜墓里。”
“但长明灯最后已知的主人是你,所以黄昏议会纠缠着你不放。”裴雪听咬牙切齿,“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主人?”檀真玩味着这两个字,“算是吧。”
辉腾暴躁地轰着油门,一路喷洒车尾气,最后停在一栋被白桦林包围的小公寓前。
“下车吧,这里是特调局的安全屋之一。”
裴雪听拔了钥匙,探身去后座上拿东西。她满腹心事,算盘打得震天响,誓要把黄昏议会这群神经病抓回来灌辣椒水。所以檀真才摸到了空隙,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座椅里,亲了下去。
檀真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密密地扫过裴雪听的肌肤。他像是含着春天抽出的第一瓣樱花,缱绻地亲吻裴雪听的唇,与她交换体温和呼吸。裴雪听从未觉得檀真的体温如此滚烫,她像是要融化在这个吻里。
“听听,”檀真的指尖摩挲过她脖颈上跳动的血管、她的发丝,喉头滚动,“我爱你。即便你没有那么爱我,也可以相信我吗?”
裴雪听皱了皱眉尖,在檀真渐渐失落的目光中,攥住了他试图抽回的手,“檀真,每个人都有苦衷,所以你可以有所保留。但我不需要任何善意的谎言,如果你敢对我说谎,我不会原谅你。”
檀真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说:“好。”
——
白喻摘下乳胶手套,揉了一把酸痛的眼睛。她才一晃神,就看见方东青用尖尖的指甲拎着某只装着柠檬黄液体的试管摇晃。白喻看清那只试管上的标签,脑门上的筋突突乱跳,“前辈,那个不能碰。”
实验室本来是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但是白喻人缘好,方东青又顶着一张光彩照人的脸蛋。正好最近没什么要紧的实验,管实验室的师兄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方东青在鼻梁上要掉不掉地挂着个蛤蟆镜,涂了唇彩、闪烁着细光的嘴唇一动一动地咀嚼着泡泡糖。方东青无聊得冒泡,全然不知自己像是这堆冷冰冰的实验仪器里开出来的娇花,惹得实验室里不少男生心旌摇曳。
他本来塞着耳机看宅舞区的漂亮妹妹跳舞,听白喻这么一说,随手把试管放回原位,“王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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