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身边有人,这种情况下短刃比长剑好用,景子璎也不管能伤到刺客身上的什么位置,伸出手向着前方刺过去。
刺客闷哼一声,显然一击即中,景子璎还想再补一下,那刺客却翻身向后,借着二人支起来的一个空隙对着幔帐挥出长剑。
哗哗几声,流光纱碎成几片,才从黑暗中突破的几人此刻不再觉得那灯台和月色太昏暗,都在光亮中看清了彼此。
当秦昱清看清秦子璎手中的短刃时,他的脑袋嗡一声停止运转,须臾后恢复也只剩那红梅树下二人赏月时送出礼物的画面。
在他发愣的这片刻间,月白一个箭步上前将景子璎挡在身后,再先发制人剑尖挑飞刺客面罩。
“好像是个北境人。”他的剑尖抵住刺客咽喉,无声诉说着“你敢轻举妄动,我就能取你性命。”
星在云翳间明灭,月光恰好漫过刺客眉骨。景子璎向前一步想看清要取自己性命的人究竟是谁,只一眼他握刃的手突然痉挛起来,那眉眼轮廓都和记忆里骑着他小白马出城的那人一模一样。
“叮啷”一声,短刃脱手坠地。
没了面罩的阻挡,刺客露出干裂渗血的唇。那张脸上满是沉稳阴郁其实已与记忆中的少年有了偏差,唯有右眼尾的小痣还残留着旧日痕迹。
记忆中的面容是褪色的画布,却清晰的描绘出柔软的双颊,即使那时的秦昱清已初见成熟稳重的端倪,下颌线条却还浸着春水般的圆润。鼻梁像未完全抽芽的玉兰枝,在晨光里泛着半透明的粉。睫毛如新羽般垂落时,便漏下整个季节的露水,最鲜活的是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瞳仁明亮幽深却总浮着未散尽的雾气。
可如今面前的人却不同了,时间将他熔铸成青铜器皿。原本柔和的颧骨化作陡峭的山棱,在晨昏线里投下刀锋般的阴影。鼻梁已淬炼出金属的冷光,顺着笔直的线条往下,是覆着青胡茬的下颌,每一道转折都像被暴风雨凿刻过的岩石。曾经蒙着水雾的眼睛沉淀成暗河,眼尾折痕里藏着未熄灭的星火,眉骨投下的阴影笼住整片海面。最惊人的是那道嶙峋的喉结,随吞咽起伏时,如同困在绝壁间的黑豹正在舒展筋骨。
景子璎踉跄着上前想要去抓他左袖管,指尖触到粗粝的手掌,喉间骤然涌上铁锈味,那是刚才他用短刃刺出的伤口,此时还在汩汩的淌血。
“阿兄!”他哆嗦着扯断腰间丝绦,缠住那手上的伤“你说过要亲手给子璎打支银簪的……"
刺客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蜷起指节暴突的右手,发狠地甩开景子璎,直到血珠顺那伤痕再度滚落。他管不了咽喉前的剑刃划破了他颈部的皮肤,借着微光在地面上摸索,直到找到那柄短刃仔细查看,破碎的字句从齿缝间挤出:“你是子璎?”
满地流光纱残片无风自动。
景子璎猛地再次攥住刺客的手,皮肤下跳动的脉搏烫得他浑身战栗。当年他最爱这样牵着兄长的手拽着他去翻墙、去赏花、去看花灯、去水榭吃酒……此刻掌心布满磨出的茧子。他忽然抓起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让那些粗粝的老茧碾过眉间朱砂痣。
“是我,兄长,哥哥,我是子璎啊,你不记得了吗?”他感觉到温热血正渗进对方指缝,他爱干净也顾不得被血污蹭了满脸。
那小脸脏兮兮的,像极了那日救自己出牢狱,为躲避守卫盘查装傻跌进泥里的样子。
染血的指尖在那脸上反复摩挲,秦昱清突然将头摇动,嘴里反复念着“不可能!”
刚才指尖握进他掌心时,秦昱清分明触到那人虎口薄茧的位置——与记忆中递来梨花糕的那截皓腕分毫不差。他嗅到风里残存的梅花香,是初见时染在小姑娘裙裾上的味道,如今正从眼前男子束紧的革带间漫出来。
但眼前人垂落的碎发扫过剑柄,扬起棱角分明的轮廓,或许当年与自己分食糖人的本是双生子?秦昱清盯着他耳垂上未消的胭脂痣旁有一个小小的耳洞,那时的小姑娘为了救自己曾摘下一对耳铛换了银钱,那是她母亲仅剩的遗物。他又望向景子璎的手,忽然记起曾用凤仙花汁替她染过指甲,而此刻那双手正握着一支骨笛。
“定是北疆的易容术。”记忆像碎瓣坠进茶盏的涟漪里,恍惚映出两张相似的面孔:一张浸在褪色的记忆里银铃笑靥,一张嵌在如今的冷铁护腕下的锋利眉峰。
夜枭的啼叫声刺破苍穹,剑刃在皮肤上压出蜿蜒血线,月白突然松开手,长风和乌错也停下争斗。
“什么情况?”长风侧身问道。他们谁都不认识秦昱清,并不理解秦子璎嘴里的这句“阿兄”是何意味。
“是他吗?”是南柯先反应过来,作为景子璎的‘耳目’,他自然也被交代为其找人,其中一直找不到却一直放出赏钱找的就是秦枫明的义子,景子璎的义兄——秦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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