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出事了。”周朔将密信拍在案头,黄纸边角上的血迹清晰可见——那是曾二小在突围时受伤所染。
王老手中的毛笔“啪嗒”掉进砚台,墨汁溅在黄白纸上,晕染成一团漆黑,恰好盖住了“关关雎鸠”的“鸠”字。
王老眯着眼睛,手指在信纸上逐行划过,瞳孔却渐渐收缩。
当看到“王家军五万精锐覆没于黄河渡口”时,毛笔杆“咔”地断在掌心:“不可能……我儿王承业善用骑兵,怎会在平原地带中伏?”
他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翻出压在砚台下的调令——那是半月前收到的朝廷文书,命王家军原地驻防,不得西进。
“调令的火漆印是假的。”王馨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今早我帮爷爷整理书信,发现印泥里混着松烟,而真正的兵部调令该用龙脑香。”小姑娘从袖中掏出另一封未拆的信,封皮上的玄鸟纹火漆色泽鲜艳,“这才是三天前收到的真调令,可那时……”
王老猛地撕开信封,信纸在风中哗啦作响。周朔瞥见上面用朱砂写着“着王家军星夜驰援青州”,落款日期却是七天前——也就是青州沦陷的当天。
老人的手指划过“驰援”二字,突然发出一声悲笑:“好个借刀杀人!朝廷先是假传调令让我儿按兵不动,待青州沦陷,再逼他去收复失地,明知粮草已断,却还要他以五万步兵对抗三十万骑兵……”
“爷爷!”王馨扑进祖父怀里,肩膀剧烈颤抖,“密信里还说,王叔叔的首级被挂在洛阳城门,北狄人在他额头上刻了‘反贼’二字……”
学堂里的孩子们早已停下读书,最小的虎娃躲在课桌下,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周朔望着王老骤然苍老的面容,想起三个月前老人在演武场教孩子们射箭的场景——那时他总说“箭要准,心要正”,此刻却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主公,村外发现可疑人物!”一名护村队员突然闯入,腰间佩刀还滴着水,“是个黑衣人,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个匣子,死活不让我们碰。”
周朔跟着队员来到寨门时,看见墙角蜷着个身影。黑衣人蒙面布已被血浸透,露出下巴处的青茬,左手死死护着胸前的檀木匣,右手握着把断刃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王家暗卫特有的木兰纹。
“松开!”护村队员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周朔示意队员退下,自己蹲下身,声音放软:“你是王家军的?”
黑衣人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透过血污望过来,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柳溪……周朔?”他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器,却带着几分狂喜,“终于找到你了……将军临死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檀木匣打开的瞬间,周朔只觉一阵眩晕。里面是半枚虎符,还有卷羊皮地图,图上用鲜血标着草原联军的粮道——原来他们所谓的百万大军,后勤全靠沿途劫掠,真正的粮草囤积地,竟在青州城西北的枯井沟。
“将军说……”黑衣人气息微弱,“朝廷有人通敌,粮草早被调走,我们五万弟兄……连箭矢都没带够……”
他突然抓住周朔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们用百姓当盾牌,逼我们退兵……将军不愿伤百姓,下令后撤,却中了埋伏……”
周朔望着黑衣人渐渐闭上的眼睛,忽然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王老送给儿子的生辰礼,双面刻着“忠孝”二字。他转头望向学堂方向,王老正扶着门框站着,目光落在玉佩上,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承业!我的儿啊……”
暮色漫进麦田时,周朔站在老槐树下,手中握着那半枚虎符。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铜锣声,护村队员们正挨家挨户通知百姓撤离。
曾二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草原联军最多七日便到,他们扬言要踏平平野县,用咱们的人头给青州城的京观添砖加瓦。”
他望向东北方,那里是青州的方向,此刻或许正燃烧着熊熊大火。麦芒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青州城百姓求助的手臂。
周朔忽然想起王老在学堂写的那句话:“星火可燎原,仁义即城池。”他握紧虎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就算整个天下都在崩塌,我们柳溪村也要成为插在草原人喉咙里的一根麦芒,一根染血的、却永远不会弯折的麦芒。
“主公,火器营已准备就绪。”牛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脸上还沾着煤灰,显然刚从火药坊出来,“火药已经秘密掩藏各处,方便我们随时取用补充。”
周朔点头,目光扫过演武场上正在集结的队伍。护村队员们背着火铳,腰间别着弯刀,队伍最前方,王馨正带着几个孩子往地窖运送书籍——其中一本《三字经》的封皮上,还留着王老昨晚连夜写的批注。
“告诉弟兄们,”周朔的声音在暮风中响起,“我们不退。就算柳溪村最后只剩一砖一瓦,也要让草原人知道,这里的每一粒麦种,都是带血的刀;这里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不屈的魂。”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甲胄上,“护村”二字被染成血色,像极了田间那些被汗水浸透的麦穗——在即将到来的寒冬里,它们终将化作种子,在焦土上重新发芽。
“报告主公,村外又发现一名全身带伤的黑衣人,是京城来的,要见王老!”一名队员匆匆来报!
“把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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