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建设路第五大道的咖啡地带里，人来人往，交谈声和咖啡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田毅准时出现，今天的他打扮得格外正式，身着一整套PRADA，Boxey版的尼龙短袖衬衫，挺括的深色西裤搭配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整个人气宇轩昂，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左右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都云缨。都云缨身着雪纺衫，手里拿着印有血站LOGO的纸扇轻轻扇着，试图驱散午后的些许闷热。田毅顺手取下阿玛尼太阳镜，走到都云缨对面坐下，微笑着开口：“云峰哥还在深圳装主板吗？想喝点什么？”
“卡布奇诺就行。我哥还在那边呢，上周刚给家里汇了3000元，说是给我凑事业编的培训费。”都云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勾起椅背上的红谷帆布包，从中拿出一本华强北盗版的《申论宝典》，放在桌上。
“是啊，现在事业编名额可金贵得很，大学生们都挤破脑袋想考呢……”田毅感慨道。
“嗯，我妈说现在事业编就像防震床，下岗潮那会儿……”都云缨说着，下意识地把田毅点的卡布奇洛吸管咬成了椭圆。
田毅心里暗自叫苦，之前和这女人接触不多，现在陪着聊天，他只觉得简直是受罪。可一想到要是今天搞不定，回家面对父母的审问怕是更可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的家庭情况你也了解，现在做点小生意，我比你大三岁，你觉得咱俩怎么样，能不能接触下去？”田毅实在懒得再东拉西扯，他后面还有一堆麻烦事，可没时间陪小女生谈情说爱，干劈情操。
“事业编医保报销95%，你们买商业保险吗？”都云缨突然问道。
“我公司会买医保社保公积金，不过我一般都去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金卡国际医疗中心看病，算是VIP吧。”田毅回答道。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金卡国际医疗中心成立于1994年，2003年时，大家还习惯叫它金卡医院，那时就已经建成电算化、高效率的个人医疗账户管理体系和结算系统了。
都云缨在血站工作，也属于卫生系统，对这些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听说在那里看个感冒都得花好几千……”
“差不多吧。”田毅点点头。
“赚钱也不能这么花呀，我妈说做生意就像走钢丝……还是事业编稳当。”都云缨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对事业编的向往。
“稳当归稳当，可哪样不需要钱财呢？我当年大学毕业也考过公，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云缨啊，现在考编制可不只是成绩好就行，当然，你家有点关系，不过该打点的还是得打点，你看云峰哥不也去深圳富士康打工了……”田毅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有时候挺看不起这些还在事业单位当临时工的人，一个个眼高手低，还没考上呢，就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生意人的样子。
田毅说完，目光落在桌面上的诺基亚8250手机上，手机下压着一本《成都税务》杂志，上面用红色圆珠笔写着一个工号“028 - 5A - 217”。他的眼神微微一缩，在相亲的时候还放着别人的书，这个工号对应的人，和都云缨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与此同时，都云缨也在暗暗观察田毅。她的目光落在田毅放在桌上的保时捷钛合金钥匙上，眼神里满是羡慕。毕竟，她所在血站的科长还开着老桑塔纳，眼前这人的财富，意味着更好的生活水平。但当她收回目光时，瞥见了自己用红色圆珠笔勾画的那个工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税务局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人的生活安稳又体面，不像田毅这样充满不确定性。
田毅察觉到都云缨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怎么，有心事？”
“只是突然想到工作的事了，我们血站要换冷链车……”都云缨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
“换冷链车？”田毅有些疑惑。
“嗯，现在我们用的是国产的，我科长说这次想换成德国或者美国的，说是更稳定。”
“也对，德国货有欧盟CD认证……”田毅一听，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这可是打入卫生系统的好机会啊。“你们什么时候要啊？”
“现在还在讨论，科长说要走政府采购阳光流程，下个月才开始……”
既然下个月才开始，也不急于一时。他又瞥了一眼《成都税务》杂志，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还看这个书啊，最近税务局也要招科员吗？”
都云缨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杂志塞进红谷帆布包，说道：“税务局笔试比我们血站难好几倍，我也就是拿来学习一下。”
这个女人还只是临时工，却背着价值几百上千的帆布包，相当于他们临时工好几个月的工资，可见她还是有点虚荣心的。而且她又上进，想来和她科长关系不错，这倒也是好事，以后或许能通过她和她科长搭上话。
“我在这先祝你考编顺利，如果你以后觉得工作不理想，可以跟我说，我公司还需要几个文员，我给你双倍工资。（这不是炫富，2003年很多私营企业对体制内薪酬制度都是这么做挑衅性补偿的，很多私营老板都这样）我这边还有个会，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都云缨也觉得和田毅多沟通沟通没坏处，便点头同意了。田毅付了咖啡钱，和都云缨一起走出咖啡地带。
“上车，我先送你回去。”田毅走到自己的保时捷卡雷拉GT前，打开车门。
“不用了，我想走走。”都云缨婉拒道。
“那我先走了，电话联系。”田毅对着耳朵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发动车子驶离。
都云缨看着田毅那辆骚包的保时捷卡雷拉GT远去，认真地把哈根达斯卷郑重地放入红谷帆布包。这时，第五大道各家店招牌上的霓虹灯陆陆续续亮起，咖啡地带门口的风扇吹起她雪纺衫的下摆，露出里面文化衫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在汗渍的浸润下，那几个字竟幻化成“为人民币服务”的暧昧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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