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贾雨村坐堂审案,传唤了所有相关人犯。他详细审问后,果然发现冯家人口稀少,无非是想借此多要点丧葬费用;而薛家倚仗权势和人情,就是不肯让步,所以案子一直悬而未决。贾雨村便徇私枉法,胡乱把这案子给判了。冯家得到了不少丧葬银子,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贾雨村了结此案后,急忙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贾政,一封给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大致内容是 “您外甥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不必担忧” 之类的话。这整个事情都是葫芦庙那个新门子出的主意,贾雨村又担心他对别人说出自己当年落魄时的事情,心里很不痛快。后来,贾雨村终究找了个借口,把他远远地发配充军,这才作罢。
暂且不说贾雨村的事。再说那个买了英莲还打死冯渊的薛公子,他也是金陵人,出身于书香世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惜他是独子,不免溺爱纵容,结果导致他长大后一事无成。而且他家有百万家财,现在还掌管着内帑钱粮,负责采办各种杂料。
这位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今年刚十五岁,性情奢侈,说话傲慢。虽然也上过学,但仅仅认识几个字,整天就知道斗鸡、骑马,游山玩水。他虽是皇商,可对于一切经济事务全然不懂,只不过靠着祖父的旧交情,在户部挂个虚名,支取钱粮,其他的事情,自有伙计和老家人去操办。他的母亲王氏,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妹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今年四十岁左右,只有薛蟠这么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叫宝钗,长得肌肤晶莹润泽,举止文雅大方。当年她父亲在世的时候,非常疼爱这个女儿,让她读书识字,她的学识比起哥哥薛蟠来,要高出十倍。父亲死后,宝钗见哥哥不能体贴母亲,便不再把心思放在读书识字上,而是专心留意针线活和家里的生计,好为母亲分忧解难。
近来,当今皇上崇尚诗书礼仪,征召有才之人,降下罕见的隆恩。除了挑选妃嫔之外,凡是官宦名家的女儿,都要把名字亲自报到礼部,以备挑选去给公主、郡主做陪读,充任才人、赞善之类的官职。另外,自从薛蟠的父亲去世后,各省中薛家生意的承局、总管、伙计等人,见薛蟠年轻不懂世事,便趁机拐骗钱财,京都中的几处生意,也渐渐亏损。薛蟠早就听说京都乃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正想去游玩一番,便趁着这个机会,一来送妹妹去备选,二来探望亲戚,三来亲自到户部结算旧账,再计划新的开支 ——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去京城领略一番风光。因此,他早就准备好了行装细软,以及给亲友的各种土特产和人情礼物,已经选好了出发的日子。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人贩子重卖英莲。薛蟠见英莲长得不俗,就想买下她,又碰上冯家来抢人,他仗着自己强势,便喝令手下的豪奴把冯渊打死了。之后,他把家中事务一一托付给族里的人和几个老家人,自己带着母亲和妹妹就出发上路了。对于人命官司这件事,他完全当作儿戏,自认为花上几个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一路上,也没在意走了多少天。那天,眼看就要进入京城了,却又听说舅舅王子腾升任了九省统制,奉旨出京巡查边防。薛蟠心里暗自高兴,想着:“我正发愁进京后有个嫡亲的舅舅管着我,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偏偏现在舅舅升官出去了,可见真是天从人愿。” 于是,他和母亲商量说:“咱们在京城虽然有几处房舍,可这十来年都没人进京居住,那些看守的人说不定偷偷把房子租给别人了,得先派几个人去打扫收拾一下才好。” 他母亲说:“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呢!咱们一进京,本就应该先去拜望亲友,要么去你舅舅家,要么去你姨爹家。他们两家的房子都很宽敞,咱们先暂且住着,再慢慢派人去收拾,这样不是更从容些吗?” 薛蟠说:“如今舅舅刚刚升了外省的官,家里肯定忙着搬家,咱们这个时候一窝蜂地跑去,岂不是不懂事。” 他母亲说:“你舅舅家虽然升官搬走了,可还有你姨爹家呢。况且这几年来,你舅舅和姨娘两家,经常写信来接咱们过去。如今既然来了,你舅舅虽然忙着搬家,你贾家姨娘未必不会苦苦挽留咱们。咱们却忙着收拾自己的房子,岂不让人见怪?我知道你的心思,住在舅舅、姨爹家,难免会约束着你,不如自己住,能随心所欲一些。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自己去挑一处宅子住吧。我和你姨娘,姐妹俩这么多年没见了,正想多相处些日子。我带着你妹妹去你姨娘家,你觉得怎么样?” 薛蟠见母亲这么说,知道拗不过,只好吩咐人夫一路朝着荣国府走去。
那时,王夫人已经知道薛蟠官司的事情,多亏贾雨村从中帮忙才了结,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说哥哥升了边关的官职,正发愁娘家亲戚来往变少,会有些寂寞。过了几天,忽然家人来报:“姨太太带着哥儿姐儿,全家进京,已经在门外下车了。” 王夫人高兴极了,连忙带着儿媳等人,到大厅外迎接,把薛姨妈等人接了进去。姐妹俩在晚年相聚,自然是悲喜交加,一边哭一边笑,相互倾诉着离别后的事情。接着,王夫人又连忙带着薛姨妈等人去拜见贾母,献上了各种人情礼物。全家都相互见过面后,又急忙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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