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了,哭着双手捧着尤氏的脸,紧紧对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昏头了?你嘴里难道塞了茄子?要不然就是他们给你戴上嚼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你要是告诉了我,现在能不平安吗?怎么会闹到要经官动府,搞成这副田地,你现在还埋怨他们。自古就说:‘妻子贤惠,丈夫灾祸就少,外表强壮不如内里强壮。’你要是个有本事的,他们怎么会闹出这些事来!你既没才干,又不善言辞,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就只会一味地瞎小心,图个贤良的名声。所以他们既不怕你,也不听你的。” 说着又啐了几口。尤氏也哭着说:“何尝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着的人,我何曾没劝过,可他们得听才行啊。我能有什么办法,怪不得妹妹生气,我也只能听着罢了。”
众多姬妾、丫鬟、媳妇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陪着笑脸求情说:“二奶奶最圣明了。虽然是我们奶奶的不对,可奶奶也已经数落得够了。当着奴才们的面,奶奶们平日里关系多好啊,现在还求奶奶给留个面子。” 说着,捧上茶来。王熙凤一把将茶摔了,一边止住哭声,挽了挽头发,又喝骂贾蓉:“出去把你大哥哥叫进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亲大爷的孝期才过五七,侄儿就娶亲,这个礼我竟然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以后教导子侄。” 贾蓉只是跪着磕头,说:“这件事原本和父母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糊涂,教唆叔叔做的。我父亲也根本不知道。现在我父亲正打算商量着接太爷出殡的事,婶子要是闹起来,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甘愿领罚。这官司还得求婶子帮忙料理,儿子实在干不了这大事。婶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知道俗语说的‘胳膊肘往里拐’吗?儿子糊涂透顶了,既然做了这不肖之事,就跟那猫儿狗儿一样。婶子既然教训我,就别跟儿子一般见识,还得麻烦婶子费心费力把外面的事压下去才好。都是因为婶子有我这个不肖的儿子,惹了祸,少不得让婶子受委屈,还得疼疼儿子。” 说着,又不停地磕头。
王熙凤见他们母子这副样子,也不好再继续发作了,只得又换了一副面容和语气,反过来给尤氏赔礼说:“我是年轻不懂事,一听说有人告状,就吓昏了头,不知道刚才怎么就得罪了嫂子。就像蓉儿说的‘胳膊断了往袖子里藏’,还得嫂子体谅我。还得麻烦嫂子替我跟哥哥说一声,先把这官司压下去才好。” 尤氏和贾蓉一起说道:“婶子放心,肯定一点都不会连累叔叔。婶子刚才说用了五百两银子,我们娘俩一定凑五百两银子给婶子送过去,好补上这个亏空,不然怎么能让婶子又落下亏空的名声,那我们就更该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在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得多多周全,千万别提这些事才好。”
王熙凤又冷冷地笑道:“你们瞒着我把事情做了,现在反倒哄着我来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我虽说不聪明,可也没傻到这份儿上。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然怕他断后,我难道不比嫂子更在意吗?嫂子的妹妹就如同我的妹妹一样。我一听到这事,连夜高兴得觉都睡不着,赶忙让人收拾屋子,就想着把她接进来一起住。倒是那些下人们见识短浅,他们说:‘奶奶您太好说话了。要是依我们的想法,先回禀老太太、太太,看看他们怎么说,再收拾房子去接人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气得想打骂他们,他们才闭了嘴。谁知道偏偏事与愿违,打了我的脸,半路上又冒出个张华来告状。我听说后,吓得两夜都没合眼,又不敢声张,只能找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胆。打听了两天,才知道他是个无赖、叫花子。我年轻不懂事,还觉得好笑,心想:‘他能告什么呢?’倒是那些小厮们说:‘原本是二奶奶您许了他的。他现在急得没办法,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由能抓住,就算死了,也比冻死饿死强。他告状也情有可原。这事本来就是二爷做得太急了。国孝期间犯了一层罪,家孝期间又犯一层罪,背着父母私自娶妻是一层罪,停妻再娶又是一层罪。俗话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是穷疯了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他还占着理,不告难道还等别人请他不成。’嫂子你说,我就算有韩信、张良那样的智谋,听了这些话,也被吓得没了主意。你兄弟又不在家,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没办法,只能拿钱去打点,可谁知道钱花得越多,越被人抓住把柄,人家越发来敲诈。我就像耗子尾巴上长疮,能有多少脓血呢?所以又急又气,只能来找嫂子你了。”
尤氏和贾蓉还没等王熙凤说完,就连忙说道:“婶子您别操心,这事肯定会料理好的。” 贾蓉又说:“那张华不过是穷急了,所以才豁出命来告状。咱们现在想个办法,干脆许给他些银子,让他认个妄告不实的罪,咱们帮他把官司了结了。等他出来,再给他些银子就没事了。” 王熙凤笑着说:“好孩子,怪不得你做事顾头不顾尾,原来你是真糊涂。要是照你说的做,他暂时答应了,打完官司又得了银子,眼前的事看似解决了。可这些人都是无赖,银子到手很快就花光了,到时候他又会找别的由头来敲诈。要是这事再被翻出来,咱们虽然不怕,可终究还是担心。他要是说既然没毛病为什么还要给他银子,那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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