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銮?
玄宗看着手边的另一份密报,心绪百感交集。
那是从灵武传来的,写的是太子在大张旗鼓的筹备登基,龙袍也已缝制妥当。
方才因潼关大捷而生起的些微暖意,此刻尽数冻结。
玄宗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了,声音也平静的可怕,“你说着潼关大捷,对太子而言是不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高力士垂手在侧,不敢应答。
庭中冷风骤起,卷着枯叶擦过石阶,发出簌簌轻响。
自九月仓皇出奔,如今已是十月底了,蜀中已浸透秋凉。
玄宗缓缓放下潼关的捷报,转而拿起了灵武的密报,看着上面的每个字,都如同淬了毒的针,将他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扎得更加鲜血淋漓。
“朕真是小看了自己的儿子,倒是比朕想象中还要心急,登基的吉日都来不及卜算,冕服也可以不用金线绣九龙,就这么急着定下名分?”
“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他的父皇还没死呢!”
最后半句几乎是咬碎了牙说出的,积压数日的失望在此刻迸裂。
玄宗想起太子离京那日信誓旦旦说要召集勤王之师,如今想来,那时分明就已经就存了另立朝廷的心思。
这些日子他在蜀中夜夜难眠,对着杨贵妃的香囊忏悔自己的昏聩,而他的好儿子,却已在千里之外忙着试穿新朝的礼服。
“圣人息怒,”高力士小心翼翼地劝慰,“太子殿下或许只是......只是权宜之计。”
玄宗冷笑一声,“可他连年号都想好了。”
“至德。”
“他这是要至谁的德?”
“是朕的德啊!”
玄宗捂着胸口,目光幽幽,“太子踩着的,不只是朕的江山,更是一个父亲的声望啊......”
“他是盼着朕做个亡国之君,好成全他的千古帝业。”
说到此处,玄宗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这就是他亲自选定的储君,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不是想着如何收复河山,而是忙着准备黄袍加身。
这份迫不及待的背叛,比起之前深受他宠爱的安禄山一朝叛乱,更让他痛彻心扉。
高力士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见玄宗摆了摆手,自己稳住了身形。
这个曾经沉迷歌舞宴饮的帝王,此刻眼中重新燃起了久违的锐利。
“传朕旨意,”玄宗的语气恢复了帝王特有的冷静,“即日筹备返京事宜,另派人前往潼关,犒劳潼关守军,沿途务必将捷报传遍各州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谈及此处,玄宗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看到潼关捷报时一闪而过的不安是从何而来的。
他匆忙翻开捷报,看着上面的关防大印,“不是天下兵马副元帅大印......”
玄宗眯着眼睛,仔细辨别那方朱红印鉴,“李氏......长安......”
潼关城头,崭新的赤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安二字,凝聚着铿锵铁骨之意。
城下,经过彻底重整的潼关大军已悄然完成集结。
兵戈如林,肃杀之气弥漫四野,与月余前那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败军已是天壤之别。
长安一身玄甲,立于阵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麾下将士。
中路是由老兵与新卒混编的步兵主力,手持长枪盾牌,阵型严密如铁壁。
左翼是王猛率领的锐士营,轻骑快马,腰间别着短弩与弯刀,随时准备奔袭侧击。
右翼则是那支仅五十余人的重甲骑兵营,人马俱披玄铁重甲,马槊斜指地面,如同一排即将出鞘的利剑。
众人眼中不再有迷茫与恐惧,也没有陷于饥饿与屈辱的消磨,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军心可用,士气正盛,就是一支王者之师。
“将士们!”长安的声音穿透初冬的寒风,“城外的叛军围困我们数月,屠戮我们的同袍,戕害我们的袍泽,害死了我们的元帅,让我们饱尝饥馑之苦!”
“今日,便是我们一雪前耻之时!”
没有冗长的动员,只有最直接的血仇。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杀!杀!杀!”
城外五十里,叛军大营中。
崔乾佑才送走扬长而去的传令官,面露愠色,同心腹怒斥道:“整日里催促破关,这潼关要是这么好破,他们怎么不自己来?”
“河北的郭汾阳不好打,这潼关难道就是软柿子了!”
怨怼之声刚落,就又接到探子回禀的潼关城内正在誓师一事。
听完探子的话,崔乾佑的态度和当日知道潼关城内补充了粮草,开始军容重整时一样的不屑。
帐外风沙卷着残枝撞在毡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耍的花架子,粮草再多,一群乌合之众还能翻了天?”
帐下副将连忙附和,却也难掩眼底的不安。
上次灵宝大战后,他们围困潼关已有月余,起初见城内粮草断绝军民饥馑,还以为破城指日可待,可没几日却见城头换了新的巡防士兵,甲胄虽旧却精神抖擞,甚至偶尔能看到城楼上晾晒的粮袋,显然先前的饥荒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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