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十年末,长安改元昭德。
这不仅仅是年号的更迭,更是无声的宣告。
定安的十年,是破旧立新刮骨疗毒的十年,是给虚弱的王朝重新注入生命的十年。
而昭德,昭示的将是德被四海光照八极的恢弘未来。
改元大典极尽隆重,四夷使节云集京城,朝贺队伍从朱雀大街一直排到皇城之下。
街衢之上,商旅如织,南来的丝绸带着江南的水汽,北往的皮毛裹着草原的劲风,西域商人的驼铃一路响到西市,连孩童都能随口说出几句生硬的胡语。
年近四十的女帝立于含元殿前,冕旒垂珠之后的目光,已越过大明宫的飞檐,投向更远更广阔的天与地,
如今通往西域的官道,已在水泥浇筑的坚实路基上不断延伸,如同巨人伸展的强健血脉。
玉门关外,昔日的黄沙漫道已被平整宽阔的天衢取代,河西走廊的沿线,新的驿站货栈和市集如雨后春笋般林立。
这一路上最繁荣的节点,莫过于沙州与西州的新设互市监所在。
在沙州城西,胡商云集的万国市场喧嚣震天。
粟特人操着流利的京城口音招揽主顾,波斯商人展示着流光溢彩的玻璃器皿,天竺僧侣兜售着香料和经文,甚至有大食商人带来了遥远拂菻的金银器。
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和纸张,在这里被竞相采购,而西域的骏马玉石葡萄酒以及珍稀毛皮,也被一车车运往东方。
市场中设有朝廷管辖的公平秤与通译所,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与信用。
一个刚交割完一批蜀锦的粟特老商人,擦着汗对同伴感叹:“二十年前走这条路,要提防马贼风沙,现在…简直像在京城西市一样安稳!大唐的皇帝陛下真是了不得!”
除了丝绸之路的繁忙,京城也是热闹非凡。
京都西郊,原将作监与司农寺部分职能合并扩建的研究院内,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汇聚了通过杂科选拔及民间征召的能工巧匠。
刚刚建设几年的船舶司衙门占据了整整一个院落,院内摆满了各种船模,墙上挂着复杂的海图与结构图。
得益于科举杂科的确立和廉价纸张带来的知识普及,各类实用技术不再仅仅是师徒口耳相传的秘密,船舶司主事的案头,堆着从岭南江南甚至通过海商从大食辗转得来的造船笔记和水文图录。
朝廷不吝重赏鼓励创新,一种更高效利用风力的纵帆索具系统刚刚试验成功,即将装备于新建的镇海级远洋舰船。
这些巨舰,皆以坚固的龙骨和多重水密隔舱和改良帆具为特征,正陆续在登州明州泉州以及广州的船坞中成型。
它们不再只是近海巡弋的楼船,而是足以承载数百人,远航数月进行大规模贸易或远征的真正海上堡垒。
商路贯通,坚船利炮即将备好。
而盛世最坚实的底座,依旧是百姓的日子。
高产良种已推广至大江南北,寻常年景里,亩产已是前朝的两倍有余。
司农寺的官员仍在不断选育试种,棉花种植从安西推广到河南河北,冬日里路有冻死骨的惨景已成记忆。
轻徭薄税之下,民间藏富,人丁兴旺。
户部的统计册子显示,自定安初年以来,在籍人口几乎翻了一番,且增长势头不减。
乡间村落,鸡犬相闻,孩童成群。
这些孩童中能进入蒙学读书认字的比例,远超以往任何一个时代。
低廉的纸张让启蒙书籍成本大降,朝廷补贴与民间兴学并举,使得学堂的读书声不再只是少数富家子弟的特权。
阅文馆在各州县扎下根,虽仍有老学究不满其有教无类,但已无法阻挡这股潮流。
朝堂之上,自林婉高中状元已过去数年,最初那石破天惊的震动渐渐沉淀为一种不得不接受的新常态。
直到昭德七年的科举,金榜之上,女子的名字开始稳定出现,且慢慢能占据约七分之一的位置。
她们来自不同的背景,有官宦之家精心培养的才女,也有家境寻常却因阅文馆和廉价纸张得以博览群书的寒门之秀。
殿试唱名时,那清越的女声一次比一次更从容,也一次比一次更让某些守旧大臣感到一种无声的压力与习惯。
反对的声音仍有,但比起女子们盛大的前程,宛若蝼蚁。
长安对此从不公开争论,只是坚定不移地将这些女进士依才授官,安插在六部九寺甚至外放州县,让实绩去说话。
王朝的强盛,内里是充盈的气血,外在则是无可阻挡的扩张锋芒。
昭德三年的大朝会上,兵部尚书奏报东北边情,提及新罗渤海与残余高句丽势力之间的摩擦,有波及大唐安东都护府辖境之虞
有老臣出列忧心忡忡地陈述高句丽当年如何难缠,前朝炀帝本朝太宗数次征伐方得平定,建议谨慎处置,以抚为主。
御座之上,长安静静听完,只轻笑了一声。
她的目光扫过丹陛之下济济群臣,语气平淡得很:“高句丽?冢中枯骨,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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