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焕跟着那青衣女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秦岭更深处跋涉。这女子走路当真奇特,明明看着步履轻缓,如同闲庭信步,但速度却丝毫不慢。她总能在最茂密的灌木丛中找到缝隙,在最湿滑的苔藓石上稳住身形,甚至连衣角都很少被枝杈勾到。整个人就像是风,或者说,是这山林本身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流动着。
相比之下,林昭焕就显得“接地气”多了。他得时刻留意脚下的藤蔓、藏在落叶下的坑洼,还得时不时拨开挡路的枝条,没一会儿额头上就见了汗。“我说……姑娘,”他喘了口气,觉得老是“喂”或者不称呼人家也太不礼貌了,“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在下林昭焕,昭明之昭,焕然一新之焕。”
女子在前方的身影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搭话,而且还自报家门。她侧过半张脸,阳光透过树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斑。
“我没有名字。”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拒人千里的意味,“山里人,都叫我云苓。”
“云苓?”林昭焕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茯苓的苓?好名字,听着就清爽,跟这山里的空气似的。”他顺口拍了个不着痕迹的马屁,试图拉近点距离。
云苓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林昭焕不死心,继续没话找话:“云苓姑娘,你……一直住在这山里?”
“嗯。”一个单音节回应,惜字如金。
“那可真不容易。这秦岭雄奇是雄奇,可也藏着不少危险吧?蛇虫鼠蚁不说,听说还有野猪、黑熊什么的。”林昭焕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主要是做给云苓看,表示自己并非毫无防备的愣头青。
“山有山的规矩,”云苓淡淡道,“你不犯它,它不扰你。人心,有时比猛兽更可怕。”
这话意有所指,林昭焕听出来了。她显然还是在警惕他这个“外乡人”,尤其是可能与“挖山的人”有关联的外乡人。
“姑娘说的是。”林昭焕顺着她的话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隧道工程,虽说是为了发展,但如此大动干戈,强行改变山川形貌,确实有违自然之道。我那朋友也是忧心忡忡,才托我来看看。”他再次强调自己是“受人之托”,把自己摆在了一个相对中立、甚至偏向保护自然的位置上。
云苓脚步又是一顿,这次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正面看向林昭焕。她的眼神清澈如泓,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念头。
“你那罗盘,很特别。”她忽然开口,话题转得有些突兀,目光落在了林昭焕腰间挂着的“玄龙”罗盘上。
林昭焕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对方显然看出了他这罗盘的非同寻常之处,这是在反过来试探他的底细。
“哦,这个啊。”他故作随意地拍了拍罗盘,“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据说是块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做的,对地气感应灵敏些。走了这么多地方,就它还算靠谱。”他轻描淡写,没提“陨铁”,也没说“玄龙”之名。
云苓的目光在罗盘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移回林昭焕脸上:“天上掉下来的石头……难怪。它在哀鸣。”
“哀鸣?”林昭焕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罗盘。罗盘指针确实在微微颤抖,但这更多是因为地气紊乱造成的,说是“哀鸣”……这形容倒是挺别致,也挺瘆人。
“它感受到了大地的伤痛。”云苓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你若真有心调和,就该知道,此地的伤,远不止你之前看到的那些枯木。”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林昭焕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云苓姑娘,话不多,但句句都藏着机锋。她既点出了罗盘的异常,又暗示了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不断地评估他的动机和能力。
“看来这位‘山中高人’,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啊。”林昭焕在心里嘀咕,“戒心这么重,要么是天性如此,要么……就是以前吃过外乡人的亏?”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地势越来越险峻,林木也愈发原始。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踩上去松软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奇特的、混合了多种草药与腐殖质的气息。林昭焕甚至能看到一些在外界早已绝迹的珍稀植物,随意地生长在路边。
“云苓姑娘,”林昭焕再次开口,这次换了个角度,“你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想必……是世代守护于此?”
这个问题比较直接,林昭焕做好了被怼回来或者被无视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云苓这次回答了,虽然依旧简洁:“我们这一脉,确实在此地栖息了很久。”
“栖息……”林昭焕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不是“居住”,也不是“生活”,而是“栖息”,更像是某种与环境共生的状态。“那……关于这‘幽龙谷’和隧道的传说,姑娘肯定比外头那些人清楚吧?他们说,挖隧道惊动了山神,还有人看到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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