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碎片六:忠骨埋尘
江都离宫的琉璃瓦上积着薄雪,檐角铁马在朔风中叮当作响。张衡跪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手中攥着一截断裂的墨笔——那是三日前狱卒折碎的,他蘸着血水在牢墙上写下《谏征辽东疏》时,指甲缝里至今留着褐色的血痂。
“张公,请更衣。”
老宦官捧来簇新的紫袍,衣襟上五色螭纹仍泛着贡缎的柔光。张衡却将破旧的葛布深衣裹得更紧,粗粝布料磨着肋下溃烂的鞭伤,反而让他清醒。三年来辗转流徙,从榆林郡到涿郡,再押解回这龙舟停泊的江都,他早看透这袭华服不过是裹尸的锦衾。
殿门忽地洞开,风雪卷着梅瓣扑进来。
“故御史大夫张衡,接旨——”
虞世基的声音比冰棱更冷,他身后两名禁军抬着鎏金酒樽,鸩酒在白玉壶中泛着琥珀光。张衡注意到虞世基腰间新换了蹀躞带,金扣上赫然嵌着东宫旧藏的蓝田玉,那是杨勇生前最爱的佩饰。
“陛下口谕,赐张衡全尸。”
老宦官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踉跄奔出个披发女子,腕间镣铐撞出清响:“夫君!他们打断妾三根肋骨才逼出伪证……”张衡的妾室阿萝扑跪在鸩酒前,喉头哽咽化作一声惨笑:“那日您说‘直道开,万骨枯’,妾今日才懂……”
张衡伸手抚过阿萝肿胀的颧骨,忽然想起开皇二十年的雪夜。那时他刚替杨广构陷完太子杨勇,回府便见阿萝在庭中折梅供瓶,十七岁的少女鬓角沾着雪粒,笑着说要酿梅花酒等他凯旋。如今红颜成白骨,梅香染血腥,原来因果早种在三十年前的阴谋里。
他倏地起身,撞翻了白玉酒壶。
“取我的剑来。”
禁军面面相觑,虞世基却嗤笑着解下佩剑掷地——他笃定这六十老叟连剑鞘都拔不动。张衡颤抖着抽出鱼肠剑,剑身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也映出屏风后一闪而过的玄色龙纹衣角。
“杨广!”他第一次直呼帝王名讳,剑锋划过掌心,血珠滴在当年杨广亲赐的剑穗上:“你怕这剑?怕它斩过杨勇喉颈?怕它知晓你怎么弑父欺母?”
狂风撞开十二扇朱漆门,雪片裹着辽东战报飞入殿中——那上面染着征夫的血,写着“萨水大败,三十万军葬身冰河”。
张衡突然大笑,将染血的剑穗掷向虞世基:“告诉陛下,他日运河畔饿殍相食时,莫忘其中有他赏我的三百民夫冤魂!”言罢夺过鸩酒一饮而尽,转身以指蘸血,在描金屏风上重重写下“载舟”二字。第二笔未竟,喉间已涌出黑血,最后一瞥望向殿外白梅,恍惚见少年杨广执卷而来,唤他“建平兄”。
虞世基抬脚碾碎剑穗上的东宫旧玉时,雪地里传来细碎的崩裂声。江都的冰河开始解冻,而千里外洛阳粮仓正燃起第一把烽火。
喜欢刚到大明,天幕直播就来了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刚到大明,天幕直播就来了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