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骤响,杨广拂乱棋局冷笑:"听闻独孤公长子娶了太子乳母之女?好一着妙棋!"
月光漫过窗棂时,高颎独坐残局前,将白子一粒粒收入陶罐。瓷壁碰撞声里,他想起杨坚登基那日紧握自己的手:"昭玄,朕的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三、大业惊雷
(回忆线:隋炀帝时期)
1. 紫微殿争锋
大业二年春,洛阳宫紫微殿的琉璃瓦上还凝着薄霜。高颎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殿外民夫凿石筑城的叮当声——这座耗空关中粮仓的东都洛阳,正如巨兽般吞噬着隋室的根基。
“陛下!”高颎的嗓音穿透殿中熏香的雾气,“关中尚有百万饥民,此时强迁十万富户入洛阳,无异剜肉补疮!”
杨广斜倚龙榻,指尖摩挲着西域进贡的水晶杯。他忽然轻笑:“独孤公总爱危言耸听。当年先帝修大兴城,你不也日夜督工?”
高颎的脊梁挺得更直:“开皇年间府库充盈,如今大业未满三载,陛下已征发民夫四百万人次!”他袖中滑出一卷染血的麻布,“这是河南民夫裹尸的草席,请陛下一观!”
玉阶轰然震动,杨广掀翻案几,玛瑙算筹滚落满地:“放肆!尔等关陇旧臣,眼里只有长安土馒头!”
2. 榆林风雪
大业三年七月,塞北榆林。
高颎望着连绵十里的突厥王帐,彩绸在朔风中猎猎如血。三万匹蜀锦堆积成山,突厥孩童嬉笑着撕扯寸锦千金的绸缎裹足。
“启民可汗的狼骑上月刚掠了马邑郡。”贺若弼扯住高颎衣袖低语,“陛下却赐他金瓮玉杖,这是养虺成蛇!”
高颎沉默地望向龙纛下的杨广——天子正亲手为启民可汗系上金线蹀躞带,突厥贵族的哄笑混着《九部乐》的琵琶声刺破苍穹。
当夜行营大帐,高颎捧起《开皇律》竹简:“臣请依律问罪礼部侍郎,私增突厥岁赐逾制三倍!”
杨广挥退舞姬,眼神阴鸷如刀:“高颎,你可知这蹀躞带镶着南海夜明珠?朕要突厥人明白,大隋的恩赏,他们十辈子也享不尽!”
3. 长安夜雨
秋雨敲打着高府斑驳的门楣,贺若弼浑身湿透闯入院中:“裴蕴那阉党在修《大业律》,把‘诽谤朝政’罪改成了斩立决!”
高颎正在誊抄《开皇律》的手蓦地顿住,墨迹在“死刑三复奏”的律条上晕开黑斑。
“昭玄兄听我一言!”贺若弼按住案几,“明日朝会切莫再谏东都事,闻说陛下已命宇文恺在洛水雕十二神像,每尊耗铜五万斤……”
檐角铁马在风中骤响,高颎突然抓起案头《盐铁论》掷向雨幕:“桑弘羊尚知与民休息!他要学秦始皇铸金人?好,好!老夫便做那被焚的淳于越!”
4. 末路同谋
九月霜降,太极殿丹墀结满白霜。
高颎与贺若弼并肩立于百官最前,听着裴蕴宣读《东都赋》:“……陛下圣德,起昆仑之瑶台,聚四海之珍奇……”
“老匹夫!”贺若弼突然暴喝,惊得檐上寒鸦乱飞,“去年河北大旱,你诗中‘粟米流脂’的脂膏,莫不是人膏?”
满殿死寂中,高颎缓缓出列,从袖中取出一把枯穗:“这是洛阳郊外的麦苗,十月本该抽穗,如今被冻成这般模样。陛下可知昨夜冻毙的流民,怀里还攥着东都工役的计功竹牌?”
杨广抚掌大笑:“精彩!双簧唱得妙!来人——”他忽然敛了笑意,“将这两个诽谤君父的老朽,押往大理寺好好清醒!”
四、风雪终章
寒风裹着雪粒抽打在刑台上,远处朱雀大街的鼓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高颎眯起眼睛,望着监刑官手中那盏摇晃的铜制鸩壶——壶身錾刻的云雷纹,与仁寿宫中先帝案头那盏竟是一模一样。
"独孤公,该上路了。"宇文化及的声音裹在貂裘里,模糊得像隔着一层纱。这个宇文家的小子如今趾高气扬,倒让他想起四十年前被宇文护当街鞭笞的宇文宪。关陇贵族的轮回啊,总在血泊里打转。
鸩酒入喉的灼烧感漫上来时,高颎忽然听见建康城的蝉鸣。开皇九年灭陈那日,杨广执剑立在朱雀航残破的楼船上,转身问他:"孤欲将江南运河与淮水连通,昭玄以为如何?"那时的晋王眼里跳动着星辰,与此刻刑场外那些缩着脖子看热闹的长安百姓,仿佛隔着沧海桑田。
"咳咳……"毒酒呛出血沫,他猛地抓住刑台边缘。木刺扎进掌心,倒比不过当年邺城之战肋间的箭伤疼。那时杨坚还是周朝大丞相,半夜掀开军帐递来热汤:"独孤郎,待天下大定,朕要你作新朝的定海针。"
雪越下越密,恍惚有马蹄声破空而来。是高颎最熟悉的战马嘶鸣,开皇三年追击突厥,他率轻骑踏碎阴山积雪,背后是杨坚亲绣的"隋"字大纛猎猎作响。而今那面旗帜正在紫微宫顶上积着雪,旗角垂落如丧幡。
"陛下!陛下不可——"
刑场外突然骚动,一匹快马撞开人群。马上滚下的绯袍官员高举黄绫:"圣人口谕,暂缓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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