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省城火车站。巨大的穹顶,汹涌的人潮,刺耳的广播声,一切都让阿娣头晕目眩,像只误入钢铁森林的土拨鼠。他攥着那张用家里最后一点钱买的、皱巴巴的火车票,像攥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符咒。上面印着:**省城——深圳(站票)**。
找到那趟绿皮火车时,阿娣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流推搡着挤上去的。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过道、厕所门口、座位底下,塞满了和他一样背着简陋行囊、眼神茫然又带着希冀的年轻人。汗味、脚臭味、泡面味和各种方言的喧哗声,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热浪。
阿娣被挤在靠近厕所的狭窄过道里,几乎无法转身。他紧紧抱着包袱,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油腻的车厢壁。火车“哐当”一声,缓缓启动。巨大的惯性让他猛地一晃,差点摔倒。他死死抓住旁边座椅的靠背,站稳。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哐哧——哐哧——”声,像命运沉重的喘息。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从省城的楼群,到郊区的农田,再到连绵不断的、陌生的山野。暮色渐渐四合,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阿娣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随着车厢的摇晃而晃动。阿妈撕心裂肺的哭声,阿爹扶着老棉树的佝偻身影,王丽华鲜艳的毛衣,林秀辫梢上那根亮晶晶的棉絮,收购站里沉重的棉花包,招工启事上刺眼的“两百元”……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翻腾、撞击。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被连根拔起的痛楚和茫然。他离开了那片叫娘花村的土地,离开了生养他的根。前方等待他的,是传说中遍地黄金的特区,还是深不可测的未知深渊?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像一粒被风卷起的棉籽,身不由己地飘向了远方。包袱里硬邦邦的杂粮饼硌着他的胸口,那是家乡最后的、带着泥土味的温度。
绿皮火车在夜色中轰鸣前行,载着一车厢沉甸甸的乡愁和渺茫的希望,驶向灯火通明、却又冰冷陌生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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