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弓经验丰富,当即拍着胸脯,朗声说道:“我没吹牛。这剑可来之不易。首先,工匠师傅将精铁反复锻打,排除杂物,使其质地均匀,组织细密,千锤百炼,一锻一称一轻,直至斤两不减;其次,采用包钢技术锻造。剑芯是硬度低,韧性好的柔钢,外面包裹硬度较高的硬钢。锻造方式繁琐复杂,要求铸剑师傅经验丰富,为人精细。因为打造稍有不慎,外裹的硬钢分布不均,漏出里面的软钢,宝剑就锻造失败了;最后,还要覆土烧刃。用泥土包住刀身,只露出刀刃,然后开始淬火。这样能使刀刃锋利,刀身柔韧,刚柔并济。如此复杂的铸剑工艺打造出的宝剑,锋利而不易折断,价值千金,可遇不可求。哪怕是当朝名士也须倾尽家财才能求得一把宝剑,何况此等孤品软剑?”
他拿起白练蛇,轻轻掰弯又放手。白练蛇发出龙吟之声,轻轻颤动,光华闪动。围观者眼睛都直了。
张长弓得意一笑,从腰间拔出寒冰剑。一长一短两把宝剑闪着寒光。张长弓用手指弹着寒冰剑,说:“这把小剑用的是同样的锻造方式,不同的是此剑剑芯小,外裹硬钢更多,相比这把软剑锻造可就容易太多。”
宋继儒敬佩目光看向张长弓。张长弓不过陪汪守成打了半年铁,说起铸剑却头头是道。
胖掌柜知道遇到行家。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约定赎当日期,利息,写好当票。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有了银两傍身后,三人腰杆挺直,底气十足。一旁围观的晋商推荐一家物美价廉客栈,三人住下稍事休息。宋继儒记挂着冯家,赁了匹健马,匆匆出发,临行前叮嘱两人到官府报官通缉王乙,两人皆认为大可不必。
宋继儒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不管冯家有没有借到钱,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王乙所作所为,虽然比不上杀人放火般罪大恶极,可如果不加以惩戒,早晚会成大奸大恶之人。”
张长弓嗤之以鼻,李福口内答应,敷衍着说些套话。宋继儒又严厉警告二人不可赌博,两人倒是异口同声答应了。
宋继儒离开后,两人决定好好满足口腹之欲,遂邀请了那三个晋商一同来到酒楼,点了满满一桌丰盛酒菜开怀畅饮。同在异乡为异客,酒过三巡,几人很快热络起来。张长弓见三人愁眉不展,问起原因。三人立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宋继儒一路策马狂奔,深夜抵达小村庄。他紧扣冯家柴扉,里面毫无声息,转身欲走,走到村头,只觉心神不安。突然折返回来,冲动之下轻轻一跃进入院子,从半开的窗户往里偷窥。月影婆娑,只见三条黑影直挺挺挂在屋梁下。
宋继儒吓得魂飞魄散,一脚踹开房门,找来菜刀割断绳索。三人咚咚掉在地上,宋继儒抚摸他们温热的身体,尚未死绝。忙解开绳索,一番推拿按摩,三人渐渐苏醒,互相对视,以为是在阴间奈何桥相会。
宋继儒点燃火绒,如豆灯光下,祖孙俩认出宋继儒,放声大哭。宋继儒上前躬身行礼,见他们情绪激动,自去灶下烧了热水,提着茶壶进屋来。
三人已恢复理智,宋继儒便与他们围坐在简陋饭桌前叙话。
原来,冯昕载去舅父家求助,任他涕泪纵横,下跪恳求,两个舅舅不仅没说一句要为他想办法的话,反而说自己生计困难甚过他十倍不止,全家老小都靠喝西北风为生。又讽刺他,明明可以靠卖女儿赚钱,还假装清高来哭穷。
冯昕载彻底心寒,失魂落魄回到家,把一切禀明老母。冯老太心如死灰,想昔日高官厚禄,金玉满堂,如今却落到卖儿麋女的地步,活在世上有何意义,不如一死百了,还能保全丈夫清白名声。主意打定,一家三口吃了最后一顿,齐刷刷上吊自尽。
宋继儒斜眼望了秀娘一眼,见她正出神看着自己,白玉般的脸颊微现红晕。他忙收回目光,脸色通红,缓缓说:“记得老夫人曾安慰我,说人生哪有过不去的坎?一时困厄,总有苦尽甘来一天。我运气不错,到蒲州县城后正好遇见好友。他为人最是侠义,好打抱不平。闲聊中得知你家的事,特意嘱咐我来送银子。”
他从怀里摸出钱袋,取出银子放在桌上,说:“共五十两白银,三十两用于还债,还有二十两给冯先生做生意用。”
宋家一向穷养儿子富养女儿,韩雪儿存有一大笔私房钱。宋继儒就盘算着见面后,问妹妹要一笔钱,再派个家人来赎回宝剑。典当宝剑这样的些许小事,实在不值一提,反而还落个挟恩图报的口实。
但他实在不善说谎,冯家三人心里全都明白。
冯昕载感激不尽,把秀娘推送到宋继儒面前,说:“小女相貌丑陋,所幸识得几个字,针黹刺绣也精通。她手脚勤快,希望给公子做个丫鬟,伺候公子起居饮食。”
宋继儒摆着双手,着急说:“冯小姐兰心蕙质,可堪良人妻。让她做丫鬟或做妾,实在委屈她。你不要担心我朋友会追债,你家手头宽裕时,再还钱给我不迟。”
想想又补充道:“我会转交给我朋友。”
冯家三人都笑了,对这位腼腆公子顿感亲切。
冯昕载于是问起如何归还,详谈才知他乃宋士廉之子,惊喜交加。他的父亲冯偃师是宋士廉的副手,同为太子李瑛的师傅。只是宋士廉为御史大夫,公务繁重,教导太子的责任更多由冯偃师担任。后来,李瑛谋反,受到牵连被杀者多达三百余人。宋士廉和冯偃师在西北慰军躲过一劫,但宋士廉留在长安的妻儿却死于那场劫难。
宋继儒借机问起冯家为何能全身而退。
冯昕载流泪说:“我们当时被软禁在家里,不许离开家门半步。听闻三庶人被吊死,府官僚属及家眷陆续被杀,我们以为在劫难逃,全家人抱在一起痛哭,惶惶不可终日。秀娘的母亲就是在那时被活活吓死。这期间,父亲从边疆回来,在长安城东驿站暂息。驿丞指着门口的木桩告诉他,这是吊死三庶人的地方。他大哭不止,在夜里也在木桩上上吊,殉主而死。同僚们感念他的赤诚,纷纷上表求情。天子饶了我们性命,没收冯府所有财产,把我们赶出长安。我们只能返回老家,苟且偷生。”
提及往事,冯老太用拐杖捣地,白发巍巍,全身颤抖,怒骂:“都是武惠妃那个贱人陷害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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